云山亘野,琼林分道。北邙山在大雪覆盖之下,犹如白玉一般,蜿蜒而卧,曲如白莽。玉树琼枝如笼罩在白雾之下,向山脚下蔓延而去。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天地都被鹅毛覆盖。山道上的七人,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浮萍,迅速被海水淹没。
山路崎岖,七人并肩而行,一路言笑晏晏,丝毫没有被大雪所阻,更未因前路曲折而胆怯。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几个好朋友一起,更令人开心的呢?又有什么事是兄弟同心,解决不了的呢?七人欢声笑语,自也不会觉得山路漫长,十几里的山路在身后渐渐逝去,雪地中的脚印早就被大雪掩盖。
陈庆之和顾惜之受了伤,都需人搀扶,是以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洛阳城下,此时刚到戌时,城门还未关闭。陈庆之本想邀项未平去家中喝酒,但被项未平婉言谢绝。
回客栈的路上,宝儿不解问道:“师父,陈庆之邀你喝酒,你怎么不去呢?”项未平笑道:“这做人就和练剑一样,剑招有实有虚,人情也有真有假。”宝儿道:“难道师父也像蒋少云一样,怕得罪融金会,要和陈庆之划清关系。”项未平道:“如果我想和他划清关系,今天就不会出手了。”宝儿不解的问道:“师父既不愿惹麻烦,为何还不敢去呢?”
项未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杨少卿和蒋少云如何?”宝儿道:“我觉得杨少卿是个好人,蒋少云是个坏人。”
项未平笑了,宝儿的答案让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可笑。他叹道:“好人、坏人,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词了。”宝儿疑道:“啊,为什么啊?”项未平笑道:“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和坏人啊,我们已个人的好恶去评判别人的好坏,本身就是不对的。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在做好事和坏事的时候,是不是发自本心的。一个人今天做了好事,明天做了坏事,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宝儿挠了挠头,道:“弟子不知。”项未平道:“蒋少云今日所做,看似不近人情,但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想要保全上清宫,就必须拒绝融金会。他对陈庆之来说可能是坏人,但对上清宫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人。”
宝儿还是一脸茫然,道:“师父说的太深奥了,弟子不懂。”项未平笑道:“这本就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懂的。”他顿了顿,又道:“陈庆之无疑是个好人,他做什么都会为对方考虑,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杨少卿冒险的。蒋少云不了解陈庆之,所以才会拒绝他。这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嘛,做错事就要被惩罚。更何况,他不止做了一件错事。咱们和他关系也是这样,他同样也不会麻烦我们去做一些事情。人家并没拿咱们做真朋友啊。”
宝儿有些失落,道:“原来人家没拿咱们做朋友啊。”项未平叹道:“陈庆之不想让我卷入危险,一直对未对我们言明。他小瞧了杨少卿,同样也小瞧了我啊。有这样的朋友,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啊。”
宝儿睁着大眼满脸疑惑,今天师父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他都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还是想些自己能够想明白的问题,毕竟我还是个孩子。
“师父,那陈庆之最后是怎么赢的啊?”
“你看到他额头红印了吗?”
“看到了。”项未平道:
“诀窍就在那里。”
……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一直沉默的李时之忽然开口问道:“大师兄,你和杨少卿比剑,结果如何啊。”李时之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唯独对剑道异常痴迷。他一直心系大师兄与杨少卿的比剑,但无奈三人赶到时已经错过了比剑。在上清宫时,一直不便发问,如今没了外人,他终于找到机会,赶忙向陈庆之询问。
一旁顾惜之大大咧咧的说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大师兄赢了。就凭他杨少卿,还想挑战大师兄,再练个几年吧。”武当弟子中一向对陈庆之有着盲目的自信,陈庆之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剑神,甚至连师父的剑法,都不如他。
陈庆之正色道:“顾师弟,不可乱言。杨少卿剑法犹在我之上,我今日也是险胜。日后再战,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了。”陈庆之已看出,今日之战后,杨少卿的剑法必定会再上一个台阶,到时自己就真不是他的对手了。还好他们只是对手,不是敌人。
顾惜之以为这是大师兄的谦虚之词,仍道:“大师兄名震江湖的时候,杨少卿还在玩泥巴呢?大师兄就几年不在,他还敢自称中原第一剑。啊呸,狗屁的中原第一剑。”武当三人都对上清宫不满,因此话语之间口无遮拦。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我这样说并非谦辞,今日之战确实凶险万分。”陈庆之一来怕师弟们以后轻敌,二来也算是为他们传授实战经验,便将今日比剑讲述一遍。他虽然语气语气平缓,毫无波澜,但听在武当三人耳中却是凶险万分。
陈庆之左手掐着剑诀,将杨少卿的招式一一使出,不多时已演练到最后一剑。陈庆之停下身来以剑拄地,站在原地,等待三人接最后一剑。
何青山虽然亲眼目睹了此战,但在峰上之时凶险万分,没时间多想。如今左右无事,他也跟着推演起来。何青山亲眼所见,更知这一剑的凶险。他想了半天,也无破解之法。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已释然。他是何青山,不是陈庆之,如果今日杨少卿以此剑法来对他,那杨少卿必败无疑。因为他的铁剑最适合防守,即使杨少卿攻上千剑,他也不会后退分毫。
向松之的额上已布满了汗珠,他随着陈庆之的演示,已置身于战场之中。那一剑直奔着自己的咽喉而来,他想举剑格挡,但已没有勇气出剑,他只有后退,虽然后面就是万丈悬崖。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仿佛真的落入悬崖一般。
李时之面色凝重,拿着手中的剑,已经比划起来。他一边比划,一边摇头,口中还喃喃道:“不对,不对。”他越想越着急,眼看那一剑已经刺到。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悬崖,已不能后退。慌乱之中,他挥剑乱舞,但那一剑还是刺到了。刺进他的咽喉,他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真如中剑一般。
顾惜之想了想,便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接不下那一剑。他倒是足够洒脱,心道:“我又不是大师兄那个变态,接不下也是正常的。”他回过神来,正看到向松之跌倒在地,李时之捂着咽喉。他哈哈一笑,道:“二位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至于被吓成这样吗?”二人面色尴尬,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他又对陈庆之说道:“大师兄,你就赶快说吧,你是怎么破这一剑的。看把五师兄和七师兄急得。”
陈庆之微微一笑,便将最后变化和他们一一讲明。武当三人震惊不已,心中不停回味最后一剑。顾惜之伸手要去摸陈庆之额上的红印,陈庆之侧身躲过。顾惜之嘿嘿笑道:“我还说大师兄头上这红印是被女人亲的呢?没想到竟是撞剑鞘撞得,这一招我是怎么都学不会。”向松之和李时之还沉浸在震撼之中,二人均想:“这也得亏是大师兄才能想出如此绝招,若是换了我,只能落得刚刚的下场。”
五人此时已行到府门口,此时二更快过,将入三更,天色黑暗。但府门前的灯笼,照在白雪上,还是将府门看的通透。府宅构造宏伟,朱红漆的大门,门上两个黄金色的大铜环,熠熠生辉,竟是纯金打造。大门两侧各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虽然已被白雪覆盖,但张牙舞爪之间,竟奕奕若生。
武当三人吃了一惊,他们万没想到大师兄的府宅竟如此豪阔。而且府宅位于洛阳城中心,占地位置极佳。
向松之心中暗暗盘算:“大师兄这府邸也太过雄伟了,少说也要十万两白银才能置办下来。而且看着风水地位,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难道他真的是融金会的门主,可今日所见所闻也做不得假啊。唉,如果大师兄真的是融金会门主,我该怎么办呢算了,我明日便带着两位师弟回山,这事还是交给师父定夺吧。”向松之心中起疑,但面上仍不漏声色。
顾惜之没有向松之的城府,看到如此气派的府邸,早就嚷嚷起来:“哎呀,我的天哪。这么气派的宅子得要多少钱啊?”陈庆之笑道:“不多,也就十万两银子。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你了。”顾惜之惊叹道:“十万两银子啊,这么多。”陈庆之笑问道:“那你要不要啊?”顾惜之想了半天,才道:“我还是不要了,让我睡这十万银子的府邸,我怕我会睡不好觉。还是我那个破房子好,睡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