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试探后,法卫军似乎变得谨慎起来,一直到狮卫春季的第一场细雨降下都没有进攻的企图。斯托卡发现法卫的配置出现了变动,那蓝色的旗帜从大军中消失不见,原本似有似无的马嘶声彻底听不到了,看来是图道尔的骑兵对攻城束手无策,被提前调离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讯息,法卫围城的兵力相对减少了,其他战线有可能受到图道尔的袭击。老伯爵令人拿来纸笔书信一封,用细绳绑在信鸽的脚上,向着阴雨绵绵的天空用力一推,让信鸽顺势起飞。
这场雨细小绵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信鸽飞了一段距离,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簌的一声窜进了就近的树林,好像要去哪里避难一样。
所幸斯托卡一直注视着信鸽,正好看见了它怪异的飞行轨迹。他趴在城墙边想要再看清一些,忽然感觉手指酥麻麻的,还带有一些刺痛。老伯爵抬起手,雨滴汇集而成的水流流进粗糙的表面,把竟然把那几十年的老茧给泡软了。
斯托卡伯爵一惊,赶紧把雨水甩掉,此时邓洛可正好急匆匆赶过来,前者指着城外:“大师,这雨似乎不太寻常。”
邓洛可点点头:“我已经接到报告了。”大师将一定崭新的头盔举出城外,光滑平整的铁质表面竟然冒出一条条青烟,并发出骇人的“滋滋”声,酸酸的锈蚀味传了出来。
大师苦笑一声:“格雷格惯用的伎俩了,我知道怎么对付。”
城里的炼金术师已经有所动作,他们依次从仓库里拿出整片整片的皮革披在墙头,并要求士兵也在盔甲外披上这个。皮革虽然也会被从天而降的怪雨腐蚀,但总好过护甲彻底失去所用。这些皮革被浸泡过某种药剂后晾晒过,比寻常革物更慢受蚀,只不过从远处看上去,整个主堡都在冒烟。
暂时缓解了怪雨的危机,邓洛可披上一件披风走下城去,拐几个弯进入庄园外的教堂。邓洛可庄园的教堂不大,但此时正挤着三位神父,便让人觉得安心。邓洛可微微行礼:“午安,各位神父。”
神父对邓洛可也只是点头之交,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等待大师继续发言。“现在外面正在下酸雨,请各位不要离开教堂,或者和我一同入城。为了不让伪王之流侵占领地,我希望三位能够帮我一个小忙。”
神父们面面相觑,如果邓洛可庄园沦陷,按照格雷格的性子,他们就会被秘密处死,所以只得答应大师的请求。“大师请讲,您自愿为我等提供庇护,能帮助您是我们的荣幸。”
“很好。”邓洛可脸色一凝,首先除掉右手的手套,露出一只只有白骨的手掌。神父惊得瞪大了眼睛,邓洛可继续将袖子往上拉,把整条骨臂都给他们看。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邓洛可握了握右拳,它完全可以自如活动。“但我相信这是黑魔法,所以请三位帮我恢复原状。对圣术来说,这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一位神父装着胆子摸了摸邓洛可的骨手:“这的确是黑魔法,大师。只不过施术者远比我们强大,所以这需要时间。您能保证在我们完成施法之前,不会有敌人袭击此地吗?”
邓洛可思考了一会:“酸雨对法卫来说同样有效,不过不排除格雷格有应对的方法。如果三位过于担忧的话,请披上革衣与我进城。”
闻言几位神父披上士兵递上来的皮革披风,与邓洛可一同离开了教堂。几人在庄园内的平地上前进,突然看见细雨积聚而成的水洼里,竟然躺着一具狮卫士兵的尸体。尸体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分不清到底是谁。不过在如此靠近主堡的地方还没有发生过战斗,这名士兵一定是因为来不及躲进庇护所而被酸雨侵蚀致死。邓洛可摇摇头,他希望活下来的士兵里没有像这人这么傻。
尸体上的一只紫色眼球盯了邓洛可许久,后者都没有一丝觉察,法卫大营中格雷格突然睁开紫色的双眸,冲近距离观察的吕讷微笑:“神父已经沾上雨滴,我现在就出发了。”
吕讷以为格雷格还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睁眼,所以才会凑近他观察一下传说中的黑魔法术。年轻的陛下难得脸红,他转身向格雷格摆摆手:“神父对我们是威胁,但必须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杀死。”
格雷格离开营帐,发现一些在雨中的法卫士兵正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前方庄园的雨是不是像他们的将军那样施加了黑魔法,所以想要把手伸出去试试。
肯特将军一把把他们的手抓回来:“嫌手上的老茧太多吗?这是士兵的荣耀,好好保存。”说罢自己走进了分不出有何区别的酸雨圈里。士兵们口中称是,背后还是嘲笑道:“肯特将军在骗我们,这雨没什么区别嘛,一定是他害怕攻城,才会说使用了黑魔法这样的谎话。”说着这群人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就这样,几名法卫前线士兵坐进了伤兵的营帐。
格雷格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出法卫营地,发现以琳在那里等他。格雷格摸了摸后颈,这件事原来他不想和修女说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人救赎狮卫,那就有人救赎法卫。”以琳向格雷格坚定地点了点头,格雷格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会掉脑袋的,修女。”格雷格伸出手笑道。
“哦对了。”他回头看着以琳,“早餐吃了吗。”
“吃是吃了,”以琳抱怨道,“无论如何,吃猪肝之前应该通知我一声,你知道教廷的规矩有不少。”
“军队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格雷格这样回应。
神父进入主堡大厅后将革制的披风交还给士兵,披风已经被雨灼得满是小洞,士兵也不敢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将它挂在用绑着臂甲的手臂上。神父镇定了一下心绪:“好了大师,我们现在就开始治愈您的手臂。请您拉起袖子。”
邓洛可顺从地拉高袖管。这条骨臂无论看多少遍都让大师自己心惊肉跳,它没有任何肌肉或者别的筋条连接,但仍然可以维持形状并感出动作。不仅如此,由于骨头知觉微弱,邓洛可察觉不到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道,所以时常把握在手里的东西弄碎。我是不是反而因此变强了呢?邓洛可这么想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想让神父恢复自己的手臂了,不过他很快就摇摇头,强迫自己远离黑魔法无形的引诱。
三位神父一齐施展圣术,按常识,整个大厅现在应该被圣光所包围了。邓洛可疑惑地看着神父,他们憋红了脸不断念诵祷文,但周围没有任何变化,邓洛可的手臂还是一条白骨。邓洛可尴尬地摸了摸后颈:“看来三位今天都不在状态?”
“不......”神父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没办法使用圣术了?”
邓洛可发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大声怒吼的时候,一团黑色的气雾从神父的影子里升起,组成一个人的形状来。邓洛可瞳孔一缩,但已经来不及了,格雷格挥剑将一名神父的头颅斩下,凌冽的剑锋染上鲜红的血色,在半空中挥动出一条血弧。
“格雷格!”邓洛可惊得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脑袋的神父跪在地上向外喷血。格雷格瞥了一眼邓洛可的骨臂:“嗯,精神不错,大师。”
看到邓洛可的格雷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背后黑色的雾气暴躁的涌动而出,好像随时都会扑出去将邓洛可吞噬。但很快格雷格就恢复了原状,他现在不是来找仇人麻烦的,真正的目标是剩余的两位神父。邓洛可终于意识到这场有黑魔法制造的酸雨并不是用来削弱城防的,他连声咒骂自己的无知,跌坐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邓洛可!”
红色的声浪从主堡二楼穿出,斯托卡伯爵带有独特法术的吼声将大部分狮卫守军震醒,狮卫人终于意识到敌人已经侵入了城堡,拿起武器准备应战。
只有邓洛可还坐在地上神情恍惚。格雷格觉得现在拿下邓洛可的脑袋只是须臾之间的事,这实在太诱人了,他放弃立刻杀死神父的想法,转身走向邓洛可。几名狮卫士兵拥上来阻止,却被格雷格穿膛而过。狮卫人一愣,回头看了一样身形缥缈的男人,随即体内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所有胆敢阻挡在格雷格面前的士兵全都口吐鲜血栽倒在地,其他人虽然搭着弓箭,但心底不约而同地喊着“魔鬼”,手臂抖得根本没办法瞄准。
斯托卡伯爵不顾全身伤重,从从二楼的走廊跳了下去,用魔法让自己安然落地。格雷格已经对着失去意识的邓洛可举起了长剑,斯托卡眼见已经来不及,伸手在地上猛地一拍,一股血红色的奥术能量如海浪一样直冲向格雷格,后者挥下长剑,只觉虎口一痛,粗糙的皮肤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伤口,剑刃落下的方向也偏移出去,只落在邓洛可的左侧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