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瑟伦斯又发话了,他非常恼火:“图道尔!你这小人,竟然把妻子带上战场羞辱我!”
墙后的爵爷们听到这番话,打心眼里害怕起来,好像瑟伦斯随时都会下令发起冲锋一样。结果瑟伦斯只是在墙上跺了跺脚,然后如丧家之犬走了下来。“诸位,我们坚守不出,直到援军抵达。”
众人心中暗叫得救,没想到瑟伦斯关键时刻如此冷静,不愧是国王陛下亲自提拔的首席法师顾问。瑟伦斯看他们如此自信,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注意那个女法师,不要让她施法。”
当日双方没有交战,法卫需要就地收取木材制造攻城器械,同时图道尔非常在意妻子的行为,以至于没有心思指挥军队。马林暂时接过领军大任,在发动总攻之前包揽一切事务。
“好了莉莎。”图道尔把帐篷口的帆布放下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刻意在瑟伦斯面前现身?”
图道尔夫人本来不想说,结果脑筋一转,可怜巴巴地撅起嘴唇:“其实、其实我认识小瑟伦斯。”小瑟伦斯指的是现在的首席法师顾问,前法卫领主的儿子。
图道尔不疑有他:“你认识他?”
夫人点点头,挤挤眼睛让它们看上去有些发红:“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他追求过我,但我拒绝了。”
图道尔闻言回想起瑟伦斯的长相,那是个典型的法卫人容貌,肤色微深,鼻梁高挺,头发后梳。“的确不讨人喜。怎么,你现在念起旧情了?”
图道尔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图道尔一吓,还后退了一步。夫人知道自己做过头了,赶紧恢复委屈的样子:“后来他一直纠缠我,还、还趁我不注意占我便宜......”
“弓箭手!给我射死那个畜生!”
第二天大早,整个朝圣峡谷都能听见图道尔疯狂的命令,他的声音震慑着敌我双方的耳膜,法卫弓手一边痛苦大叫一边发射弓箭,真不知道哪一边的损失大一点。
图道尔漫无目的地倾泻箭矢没有令高墙后的圣主人遭受重创,只是墙壁被射成了一只刺猬。法卫将军再怎么想要猛攻,只要圣主严格执行死守的命令,一切就都不会有进展。图道尔转而将火气撒在了正在制作攻城器械的奴隶和劳工身上,命令他们的制造速度要和运送木材的速度一致。
“将军!”马林终于随着运输队回到大营,满头大汗地惊叫,“您都做了什么?”
“我要把瑟伦斯那小子挂在我的枪尖,或者喂狗吃——无论如何,他不能太过完整。”
马林伯爵叫停了弓手的射击行动,抱怨图道尔意气用事。“既然陛下让我与您一同出征,我就要对胜败负责。我要统领一半的军队,以免您让骑兵往那些土墙上冲锋。”
图道尔被看穿了心思,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可不会这么做。”
图道尔夫人发现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从此以后就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看男人们打打杀杀并非完全无趣。疯狂射击也有些许效果,法卫士兵维持了士气,圣主则因为只能躲在墙后毫无作为而有所怨言。
对阵第三天,几乎是天亮的一刹那,一排排攻城器械背对光芒显露身形,宛如准备碾碎一切的巨人。不要说这法师临时搭建的土墙,就算是要塞城墙也吃不消几下巨弩的猛撞。
瑟伦斯令法师团开始吟唱,他们的目标是将这些木质巨人付之一炬。法卫的法师团立刻加以应对,事先画在攻城器械下的法阵发出蓝色的光芒。图道尔激励他们:“让那些圣主人知道,谁才是王国最优秀的法师团!”
法卫法师提前做了准备,完成施法更快,法卫阵地蓝光大放,形成一面看不太清的蓝色屏障。高空中的巨大火球迟一些落下并撞上虚空,就像一滩红泥一样平铺在奥术屏障上,徒劳地熊熊燃烧着。
“攻城队!”
马林指挥士兵调整投石器的准心,顶着头顶无法传达温度的大火收紧手腕粗的麻绳,佝偻的奴隶将巨石或易燃混合物推进抛掷它们的皮套里。
土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圣主士兵只是用某种侥幸的安全感支撑自己躲在它身后。瑟伦斯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但他也知道朝圣峡谷绝对不能沦陷。“我们的人数与之相抵,难道就能轻易认输吗?准备火炮!”
圣主士兵激发出求生的欲望,将一台台漆黑的火炮抬上高墙,然而等他们装填炮弹再进行瞄准,第一轮投石车已经扔出了比脑袋还要大的石头。一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急速下降的落石一点点变大,最后遮住了他的所有视野。
第一轮巨石全都落在了土墙稍后的圣主兵群中,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狮卫士兵将投石车复位,重新校准落点,以便将土墙砸出缺口,让步卒通过并接敌。
“大人!”一名火炮手顶着到处乱飞乱溅的石屑向瑟伦斯报告,就等他下令开火。瑟伦斯朝他点头,像是发泄一般发出张大嘴巴怒吼,目送火星窜进炮膛。
火炮比投石器更有威势,它发出震动心灵的咆哮将沉重的铅弹炸出去,巨大的后坐力把炮手推倒在地。铅弹发生了偏移,射程也不太够,落在了一架投石车的斜前方,奥术屏障拦住了它。顿时就有数十名法师吐血倒地,不知是死是活,屏障发出的光芒也比刚才暗淡了。
瑟伦斯看到了希望,令炮手加紧装填。法卫人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又一轮投石器准备好了,一批被点燃的油脂木材混合物在高空完全解体,冒起浓浓黑烟轻飘飘地下落,不偏不倚砸在了土墙上的火炮上,立刻引发了一阵爆炸。
这阵爆炸炸死了不少圣主炮手,土墙也出现细小的缺口,但不足以令法卫推进。瑟伦斯令法师团改变吟唱内容,上百人一同施法比瑟伦斯之前一个人快多了,土墙自行补缺直到恢复成当初建造他们的样子。
圣主军重整旗鼓,再退一排火炮上来施以还击,终于在第七轮突破了奥术屏障的阻挠,一排排法卫法师惨叫着倒下,铅弹砸毁了一架投石车的轮子。
图道尔顶着翻飞的石屑和炮弹向马林大叫:“还没好吗!”
“法师们正在修补围墙!”马林突然扑倒图道尔,让他不至于吃下一炮炸起的土石。“除非能阻止他们!”
“法师团,听我唱法!”
莉莎·图道尔站在马车顶上,虽然炮弹砸不到她,但在丈夫眼里还是异常危险:“丽莎,回马车里!”
图道尔夫人没有理睬他,就像站在台上的教师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她的声音一直被爆炸声淹没,但在法师们的耳中却无比清晰,所有人都听愣了。一个人开始跟着他吟唱起他们从来都没有学过的咒语,宛如打了一个呵欠,周围人很快也跟着唱起来了。
上千人聚集起来的奥术能量涌向圣主阵线,那是只有法师才能听懂的晦涩咒语,旁人听来只是美妙的歌声。瑟伦斯动摇了一下,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图道尔夫人施法,可还是晚了一步。
恐怖的声音在他耳边游荡,一线鲜血从耳孔中涓涓流了出来。离他最近的爵士正在指挥炮手还击,突然看见瑟伦斯捂着耳朵跪了下来,将身体尽力缩在一起。整个法师团更是不堪入目,他们目光呆滞,像是活死人一般摇晃着脑袋。这种地狱般的情形在法卫那边传来的壮阔的男低音合唱中显得有些滑稽,可圣主爵士们个个都笑不出来,像看见怪物一样死死瞪着他们。
“莉莎......莉莎!”
哦,我们尊敬的图道尔夫人似乎忘了什么,“法师”布兰特·图道尔离法师阵最近,受到的伤害也最多,要是图道尔停止抵抗,他那小耳朵孔恐怕就要变成泉眼了。“快停下,我求你了!”
夫人笑着哼了一声,命令法师停止吟唱,图道尔这才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憋得他眼白都成了血红色。
圣主法师团暂时瘫痪,法卫士兵抓住时机控制投石车攻击,两轮试投后准确砸开土墙,无法修复的防线崩裂开来,松动的土地在墙边堆成小坡。
图道尔终于迎来了这一刻,他从地上爬起,先把夫人从车顶扶下来,再翻身跳到马上,接过马林为他递过来的长枪,高声怒吼“骑兵冲锋”,第一个纵马跃出阵线。
蓝色的光尘随着图道尔的高速移动逐渐凝结成一道笔直的光线,它开始剧烈挤压、震动,在虚空中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图道尔和他的战马渐渐失去了真实的形体,圣主士兵们只能看到一个被拉成直线的蓝色幻影来回窜动,每一次折转变向都会响起心跳一般的爆炸,将敌人仅存的一点士气震碎。
“闪电......是闪电!”
掌控雷电法术的怪兽一口咬进了圣主阵地的缺口,引发一系列湛蓝色的爆炸。和摄人心魄的移动不同,造成伤害的爆炸反倒因对比而显得格外安静,圣主人被直接灼成黑炭,蓝色的闪光让幸存者得意窥见人类身体在承受极限高温后消失的全过程。
防线彻底静默,法卫骑兵还没有冲出去。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名目瞪口呆的圣主贵族惨死在图道尔的长枪下,枪上的法卫旗帜贪婪地饮用着他们的血液。
法卫骑兵欢呼着发起冲锋,身后的投石车会让那些阻碍他们的土墙彻底瓦解。图道尔深陷重重包围,圣主士兵为了活命拼死抵抗那个身上电弧乱窜的男人,将他暂时压制在残垣边。
法卫骑兵越跑越惊心,他们大约全速冲锋了几分钟,但就在刚才,他们的将军只用了一瞬间就已经在敌营中炸开了。
图道尔的坐骑在战斗身中两矛,随着血越流越多,开始出现踉跄的动作。图道尔心有后悔,自己一时兴奋冲得过快才导致爱马行将战死。后悔突然变成了愤怒,失去理智的图道尔挥舞手中长枪划出一个不小的空间,圣主士兵不敢招惹,一退再退。
法卫骑兵终于抵达前线,猛一勒起缰绳让战马抬蹄飞跃残垣,长剑划开敌人的头盔和脑壳。他们大声吼叫,希望让孤身奋战的将军听见他们的声音。图道尔的确听见了,他奋力刺出布满电弧的长枪将包围捅开,充血的眼白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杀人机器,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道阳光刺来,原来现在才刚刚到正午而已。瑟伦斯突然从地上睁开眼睛,心慌得砰砰直跳。他身边的圣主士兵还在众位爵士的指挥下浴血奋战,所幸军中可视为领袖的人很多,被图道尔杀死一两个尚造不成彻底的混乱。
“圣主法师团!”
瑟伦斯下意识地呼唤自己最熟悉的部队,可惜他们已经溃不成军,在法卫骑手们的追击下所剩不多。法卫法师借着步卒们的掩护缓缓推进,即将给圣主军最后一击。
法卫骑兵的第一轮冲锋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图道尔仍然下令撤退,胜局已定,他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圣主爵士们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准备选择放弃朝圣峡谷的防线,撤到峡谷尽头的朝圣堡垒再做打算。但瑟伦斯不想那么早就放弃,他聚集了旗鼓相当的兵力,如果就这么惨败而归,一定会被所有王国人民所嘲笑。“法卫人已经撤了!巩固防线,等待援军到来!”
“你这个——”一名爵士啐了一口,抓住瑟伦斯的领子,“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不能撤、不能撤!”瑟伦斯怒吼着反抓起爵士的领口,“誓死保卫王国领地!”
爵士被疯狂的瑟伦斯打动了,他抽出自己的剑刃,大声命令士兵进攻,企图纠缠法卫骑手,不让他们顺利撤离。
“快撤!”图道尔看到了瑟伦斯视死如归的眼神,突然感到一丝畏惧。瑟伦斯终于发挥出一名奥术大师应有的作用,长袍被彷如有生命的空气鼓动起来,疯狂地上下翻飞。落在最后的几名法卫骑手和他们的坐骑被看不见的利刃片片切开,内脏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同样免不了被切成碎片。
这法术在瑟伦斯精湛的控制下完美地避开了圣主士兵,专找敌人进行切割,就算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屠夫也做不到如此准确。远处法卫阵地上的图道尔夫人看见了这一切,心中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嫉妒。
法卫法师团进入了施法高阶法术的范围,但大部分法卫兵马还在敌营中,他们不敢随意施法。图道尔第一个徒步跑出来,他大声命令法师们开始吟唱,喊完就又掉头重回战场最前线了。
沾血的法卫旗帜翻飞而来,图道尔将它挥出复数量的电弧,正巧撞在看不见的法术上。图道尔手背上的皮肤立刻被切成一条一条带血翻开,就连暴躁的电弧也在法术引起的狂风中如残烛一般摇曳着。瑟伦斯受到了相当的伤害,口吐鲜血跪扶身边的墙壁。
阻碍法卫撤退的最大麻烦解决了,法卫战马再次撒开蹶子奔离战场,图道尔稍后退出。法师团早已完成吟唱,过度等待让他们损失了十几人,不过这都不影响他们对歼灭敌人的渴望。
天色终于暗淡下来,阳光不再刺眼,月亮已经遥遥在望。峡谷两旁的山丘忽然扭动起来,如同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圣主爵士们感觉不妙,背起瑟伦斯并疯狂地命令撤退。一道土地猛地伸出数十米,泥色的土浪带着滚石特有的隆隆声扑向圣主士兵,将整个营地翻搅如山体里。
土浪一阵接着一阵,树木连根倒转混入地下,场面看似翻江倒海,峡谷那狭窄的入口始终被空了出来。这宛如奇迹的法术只持续了半分钟,山坡变得焕然一新,只不过不如曾经美观,光秃秃的了。好几只人手绝望地伸向暗淡的天空,他们在死前一定央求天上的圣主施舍一点空气给他们,不要被进入气道的泥石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