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子说出不要诊金的话,一方面也是想帮助屈突檀笑,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李木杨到底有没有那么神的医术,其实以她的私心,当然希望李木杨越神奇越好,那样母亲的病就越有希望。
想起母亲的病,陆元子的神色再次暗淡下去。
三名女子以茶代酒说了些吉祥话相互敬茶,随后便聊起了洛阳往事。
可以说,她们三人都是还没从隋朝灭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女人。
陆元子的母亲就是在隋朝最后一任皇帝杨侗从登基到退位到死的期间病情加重的,由于父亲坚决陪护杨侗,导致母亲失去了治病的最佳时机。
屈突檀笑本来是隋朝大将军家的小姐,虽然失明但衣食无忧的生活在洛阳,然而自从爷爷屈突通战败后投降了李唐,他们家就被认定是叛军家族,受尽欺凌。
而杨月娥更是隋朝消亡的讽刺写照,她是隋朝皇族的族亲,父亲杨达深得杨广重用,结果隋朝灭亡后,没人在意她这个寡居在家的女人,以至于委身给篡位的王家王爷做外室,这一点也受到很多杨家人的唾弃,甚至连堂兄杨政道叛逃时问都没问她,自己就逃了。
三个女人,这一晚聚在一起,即使没喝绿蚁酒,心也是酸的。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这一晚之后,她们的命运也开始转变了,全因一个男人。
另一间屋内,李木杨和王世辩谈论的几乎都是琐事,几杯酒下肚之后,王世辩对于救了两次女儿的李木杨也渐渐敞开了胸怀,聊了一些王家的事,听得出此时的王家虽然成了皇家,但内部也是混乱,王世充喜欢封爵,王家的老少只要是男的都封了王,眼下大局还未牢固,这些大小王爷明里暗里的都在争财产,能分的都分了,然后又将手伸进了一些大户人家,长此以往,人心必将涣散。
李木杨对此当然不能评论,但他对王世辩的为人还算认可,觉得可交,只是可惜他是王家的人,李木杨还是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仅仅是怕被牵连进王家,被李唐当成王家的走狗一起砍头,另一个担心却是未来岳父,通过这段时间的耳闻目染,可以断定岳父是个坚定的隋朝拥护者,最恨的就是王世充了。
时间到了戌时三刻,宴席便结束了,坊门已关,王世辩又让王府的马车送李木杨和陆元子回到了安业坊。
李木杨没让马车进坊,只是在门口便下了车,与陆元子走向陆家。
这一夜,天空阴沉,坊内光线微弱,坊丁认识陆元子,便送给他们一盏灯笼,李木杨提着灯笼,陆元子紧紧跟着。
“杨月娥找你什么事?”二人同行在黑暗中,李木杨开口问道。
他对于杨月娥请陆元子去比较好奇,其实他对于杨月娥更好奇,杨月娥是杨雄的侄女,完全可以与杨师道一同离开洛阳,以她是杨家族人的身份,到了长安同样会受到优待,却不明白为何留在洛阳给王世辩做外室。
“是屈突檀笑说要谢谢你,才请我来的。”陆元子答道,随后问道,“你觉得她的眼睛还有治好的可能?”
“理论上说可以,但也难办。”
“有多难?”
李木杨笑笑没答,他总不能告诉她需要有人愿意捐献眼角膜的。
陆元子又问道:“你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呀?”
“很厉害。”
“很厉害是多厉害?”或许是黑夜的缘故,陆元子有了一种做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对李木杨的秘密产生了兴趣。
李木杨笑而不答,随后道:“再厉害也没用,施展不开啊。”
“为什么施展不开?”
“嗯,对了,如果我去悲田坊当医师,你们陆家不会有意见吧?”
“悲田坊?”陆元子听得此话怔住了,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李木杨回头问道:“怎么了?”
“你...不会是为了收尸女才去的吧?”
“呵,吃醋了?”
“...没吃呀。”陆元子不自主的摸了摸嘴。
“我是觉得在那里或许能施展开我的医术。”
“可是,那里每天都死人,而且还总有瘟疫,很危险的。”
“所以我才要去的,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前朝时朝廷还会给悲田坊拨些钱粮,如今的朝廷分文不给,虽然巢太医会帮你,但只是杯水车薪,没有朝廷的资助悲田坊就是个绝地,你帮不了那里的人的。”
陆元子语重心长的说着悲田坊的情况,她并不是不想李木杨去帮助那些穷人,只是想告诉他眼下的局势李木杨去了也没用,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李木杨点点头,明白陆元子的意思,望了望阴暗的夜空,道:“你知道吗,我学医之时发过誓言的,我是医者,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派别或社会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间的关系,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开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