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受元魏军事重心以及政策调整,不仅边关零落连曾受朝廷庇护的各游牧部落也遭受巨变,他们一部分随高车遁往西域,一部分被日益强大的柔然征服,仅留少数部落依旧依附于魏廷,妄图以拓跋氏之名威慑柔然保持自由。
只是这一切已经从此刻改变,连边关六镇之一的怀荒镇都被劫掠,柔然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些小部落呢?
来时为保持秘密行军柔然人没有惊动这些部落,甚至哪怕偶然被撞见也是秋毫无犯,如此举动不禁令一些小部落心生侥幸,他们没有向驻守当地的魏朝都护禀报只求能让柔然铁骑放其一马。可当柔然人大获全胜却意犹未尽的北返之时,可想而知他们迎来的是怎样一场本可避免的浩劫。
一路行来密云,黎顺等四支部落均被洗劫一空,牧民战死,青壮掳走,未曾杀绝的老者幼童尽数抛于狼藉废墟,二月初的北地仍旧漫天飞雪,冻死者十之八九。
这对于一路尾随其后的张景宗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心理冲击与危机。
出发前他满腔豪情可当他连续看见数个部落近乎是鸡犬不留的惨状时却不由心情低落起来,他曾听闻过一句话,喜欢战争的只有两种人,没有经历过的和不会上战场的人。张景宗自忖自己并不是两者之一,对于战争也并不喜欢,只是到了这个时代必须奋力一争,可在见到眼前比之怀荒镇凄惨百倍的情景时他却不禁心情黯然。
仅是眼前不到近千柔然狼骑就足以造下如此滔天杀孽,那么在不久后那场席卷了大半个魏廷的起义中呢,又有多少人将葬身刀剑之下,而自己想要保全家人并创下一番不世功业又是何等艰难呢?
张景宗心中久久无法平静,而他手下近两百轻骑则更是情绪不稳。
最初在见到第一个被屠戮的部落时除了感同身受的悲痛便是怒火中烧的愤怒,人人恨不得立时将柔然人斩成数段,可接下来在接连发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是第四个被屠戮一空的部落时,镇兵们却只觉彻骨寒冷,竟是忍不住生出丝丝庆幸,自己能够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是多么幸运!
也正是直到此刻镇兵们才更加深入的了解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魔鬼,要知道在那被屠戮的部落中可不乏柔然分支存在。
当这一丝胆怯的苗头破土而生时,有人开始慢慢动摇了。
起先张景宗并未察觉,在短暂的自我怀疑后他很快便重新坚定了心神,毕竟正如他所想的一般,在乱世中他只能奋勇向前,否则便是万劫不复。可当他随后发觉这股恐惧在军中蔓延时却不禁犯了难,即便告诉士兵们柔然人必将卷土重来,可是张景宗明白新的问题也会随之而生:既然柔然人还会再次南下,那凭什么是我们去让柔然人长教训呢?
这只会让一切问题追溯向追击的源头,这是张景宗一人的决定,而非镇将于景的命令,不是整个怀荒镇的行动,所以只有他们这不到两百骑!
......
好在开弓已无回头箭,出了怀荒镇全军尽皆听从军令莫敢有违,加之库狄云带领着本就隶属张景宗又已归心的三十余人紧紧围绕在其旁侧,因此即便恐惧情绪已悄无声息的蔓延全军眼下仍是按照张景宗的命令前进。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密林外,密林彼端是一处有着数千人的柔然部落,而在这部落外便是真正的塞外草原。
这处部落追根溯源虽是柔然一支,甚至称得上是正统王族但却依附于魏廷,不过临到密林跟前张景宗却是叫停了行进的步伐。
根据吐奚力给出的地图标记,前方这支柔然部落的确是根正苗红的王族,因此张景宗也格外慎重。
一路上柔然人尽管如自己所料般放缓马力不断劫掠,却并未分兵,对手下仅够勉强两百骑的张景宗而言根本毫无机会可言,眼看不久后柔然人便能安然北归届时鱼如大海他便心中暗暗焦急。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