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将沈卫星踹下了床,沈大亮翻身坐了起来,瞅着两人满脸的不耐烦:“再啰嗦,都滚出去睡。”
沈卫星迷迷瞪瞪被踹下床,摔了个四脚朝天彻底清醒,抿了抿嘴揉着屁股爬上了床,瞅了眼沈铁军,轻轻的拽了个被角,钻了进去。
沈铁军嘴角抽了抽,幽幽的月光照在糊着报纸的窗户上,借着透过报纸的微光,可以看到屋里的大致模样,脑海中翻江倒海的蒙了半天,才醒悟到自己身上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摸起个褂子裹在身上,沈铁军拉开门板到了院子里,皎洁的月亮挂在当空,圆圆的大脸将天地间照的瓦亮瓦亮的,半人高的篱笆院子里,一座土垒屋偎着两间茅草房,身子一晃跌坐在地。
难道我沈铁军,真的是没有大学生的命?!
哪怕孙子考上大学,也没命去沾点大学的文气儿?!
冰凉的地面刺激着沈铁军的身体,却无法驱散他脑海中那走马观花般的面孔,老伴周英,儿子沈强,儿媳秦梅,孙子沈磊,很快变成了两张慈祥的面庞,当即瞅了眼朦胧夜色中的土垒屋。
“喝”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中的面孔被悠扬的呼噜声击碎,沈铁军抹了把眼角,露出哭笑不得的怪异神情。
这不知多长时间的功夫,他已经有了隐约的明悟,怕是多喝了几杯就到了这时院子里崭新的井口说明现在正式自己高中毕业那年,这年作为兄弟姐妹七人中的大哥,沈大亮今年21岁,是七个兄弟姐妹当中脑子最好使的,当然除了学习之外。
可也正是因为脑子好使,随着几年后的改开大潮,跟人走南闯北半点本事没学到,因为投机倒把的事儿被打击好多次,便成了派出所的常客,最后找个寡妇倒插了门,和老爹从此不相往来。
大姐沈大金今年19岁,沈老实正打算拿她给沈大亮换个亲,不想她却是早就有了心上人,便是村里的陈木匠,这位大姐夫的名字是木匠,他的职业也是木匠,后来自己开了个家具厂,算得上是和他关系最好的。
二姐沈大梅今年18岁,高中毕业回家已经两年,高考恢复后考上大专,算是山窝里飞出的金,毕业后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找了个警察当对象,后来升到了副所长,只是由于太念这个家,导致两口子过的磕磕绊绊,差点离婚。
沈铁军今年16岁,在高考恢复后连着考了三年没考上,便考进了县里的手帕厂,成为一名电工学徒,找了城里的姑娘周英成家,后来手帕厂破产下岗,由于厂子里没钱,拿厂子在县城的三产房做了抵账。
可也正是这两间没人要的房子,让沈铁军一大家子受益无穷,先是帮着二姐夫代卖家具,后来隔壁开了家游戏厅,连着过去抓了几次儿子沈强,一家人便被对面火爆生意给震住了。
从游戏房到游戏厅,从网吧到网城,沈铁军是着实赚了点钱,可除了把旁边房子盘下几间,后面的钱倒有大半被亲戚们借走,这时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小舅子,便感觉胸口还是闷的。
五妹沈铁林今年13岁,只听名字还以为是个男孩,看着柔柔弱弱的,性子倔的像头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很是看不起大姐找的陈木匠,一辈子就想找城里的婆家,后来嫁给了个插队的魔都人,直到退了休才回到魔都,也算是圆了心思。
六弟沈卫星还不到8岁,便是先前被沈大亮踹下床的,只看名字就知道是卫星上天那年的人,也是这沈家凹村第三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应征入伍,除了以年为单位的隔三差五寄信给家里,直到双亲去世也没见到人,后面回来扫墓还鬼鬼祟祟的。
七妹沈玉云6岁,和大哥一样除了不喜欢读书外,就是喜欢动手,后来嫁到城里,三天两头的和婆婆打架,可怜的七妹夫像风箱里的老鼠,也幸亏老实人看着木讷,实际上是内有乾坤,知道怎么调解婆媳关系,否则怕不是早就离婚了。
皓月当空,沈铁军想了很多,直到篱笆墙外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才感觉到屁股已经凉透了,站起身搓着手一摸,身上的褂子竟然落了层露水。
“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身后的呼噜声没了,沈铁军转身到了土屋门口,抬起的手才想敲,便见紧闭的屋门豁然打开,露出张黑乎乎的面庞:“小四啊,你半夜不睡觉,坐那发哪门子神经呐?”
今年四十六的沈老实只看面庞,说是六十四也有人相信,看清面前的面庞,沈铁军嘴皮子一阵哆嗦,眼睛发酸:“爹,你,你也没休息啊?”
“这不起夜呢,听外边有动静,我还以为进了大仙,进来吧。”
沈老实转过身让进了沈铁军,点燃桌子上的油灯,到了八仙桌下面摸出暖壶,一大家子差不多十口人,拢共就这一支暖水瓶,还是他前年参加大会战时,拿到的奖品。
翻过个桌子上的大瓷碗,沈老实想了想便回到里屋,搬出了个黑乎乎的瓷罐,从里面拿出块红糖,放到里面倒上了开水:“快喝,喝了赶快去滚去睡觉。”
“唉”
再次被老人唠叨,沈铁军鼻子有些堵得慌,双手捧起碗吸溜着喝光,放下碗后转头就走:“爹,你也早点休息,白天还要上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