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段举又调换了北门的守卫,到亥时,正好是他最信任的校尉周大泽当班,他站在城楼上北望,外面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光亮,除了风声,也听不见其它声音,鼓楼上已经敲了子时,他仔细倾听,既听不到人声,也听不到马蹄声,看来刘文静不可能在子夜赶回了。段举不由得焦急起来,如果刘文静今天不能归来,事情就闹大了,作为一城之首,在大敌压境时两天不露面,无论如何是掩盖不住的,他私放刘文静出城,李渊如果追责下来,他必须挺身替李世民承担。
段举正焦虑之际,忽然听到一声马嘶,远远的,似有似无,他奔到城边,凝神再听,果然北面隐隐有马蹄声,他紧盯着城下,不一会就看到有五匹马飞奔而来。到了城下,为首的人勒住马,点燃一支火把,抬头望向城楼,让城上的人看清自己的面目,段举认得正是昨夜为首的那个大汉,余下的四人都身着黑衣,包裹着脸,身材最矮小的那个,隐约就是刘文静。段举观见刘文静二人行动自如,不像是被挟持,于是下令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李渊与三个儿子一直在大殿中守候,听说刘文静回到了晋阳,立刻传他来见。刘文静在暗夜中骑行了一百多里,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倦意,进来后先瞟了一眼李世民,然后向李渊行礼。李渊起身上前,抬着他的胳膊,道:“刘令辛苦,见到沙钵略了吗?”刘文静道:“见到了,唐公的意图也讲了,他同意我们的条件。”李渊舒了一口气,又问:“他还讲了什么?”突厥大可汗沙钵略贪婪成性,李渊料定他必会附加条件。刘文静道:“他派了一个使者一个通译一个护卫随我进城,说他的条件要当着唐公您的面讲。”
李渊问:“使者是谁?”刘文静道:“是大可汗弟弟的儿子律特勤。”特勤是突厥贵族的爵位,相当于中原的王公,只有大可汗的子弟才能封特勤,突厥王族姓阿史那,律特勤的名字叫阿史那刺达。李渊点点头:“听说过他,是员悍将。”刘文静道:“有点狂妄,说话口气很大。通译是个胡人,姓史。”李渊问:“那三人现在宫中?”刘文静道:“在守备府里。”李渊暗夸刘文静会办事,问:“晾晾他们?”刘文静道:“他们说天亮就要出城。”李渊噢了一声,道:“看来得会会了,请他们过来吧”。
刘文静领命带着突厥使者三人进了晋阳宫,来到殿前,门外值守的护卫拦住道:“请解下兵刃!”原来使者三人腰间都挂着护刀,那突厥卫士身材高大,腰间的护刀又长又宽,简直像柄铡刀。通译用突厥话说了一遍,那使者高声嚷了几句,显然不乐意,没等通译开口,李渊一摆手:“来者是客,请他们进来吧。”说着起身离座,迎上前去。
那三人走了进来,在殿中昂然一站,也不还礼,目不转睛瞪视着李渊。烛光之下,众人看清了三人面目,那使者身材敦实,大宽脸上一双豹眼闪着寒光,通译是个三十来岁的胡人,高鼻子绿眼睛,头发与胡子都是红色的,那个护卫身材高大,脸黑黑的,二十多岁的年纪,左手按着刀柄,眼睛直盯着李渊。
李渊见对方对自己行礼视而不见,也不见怪,突厥粗鄙简陋,本就不是礼仪之邦,他笑了笑退回桌案后坐下。那使者上前一步,高声讲了一通,像是在宣读一样。刘文静眉头一皱,他通晓突厥语,觉得有点不妙,瞟了一眼站在这边的李世民,李世民眼睛看着突厥使者,并没看他。
那使者讲毕,胡人通译上前半步,以一口标准的长安官话翻译道:“上天指定的草原及山川大地的主人、突厥诸部的保护者、启民大可汗之子、领铁勒、契丹、回纥百部沙钵略大可汗,通晓南伽于地可汗李渊。”李渊听到这话,脸色大变,那通译顿了顿,扬声道:“汝既已弃暗投明,归顺我之麾下,汝之荣耀应立即昭告四方,既可光耀祖先,又可示范天下。着令汝即刻南下,我突厥一千附离将保护汝前行。汝既已为我臣民,你我即为父子,我非常思念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令汝亲子随使者北来,我见他就好似见汝。”
这一通话虽然佶屈聱牙不伦不类,但其中涵义李渊等人都听得明白,突厥人接受李渊归降,封他为南伽于地可汗,沙钵略直接以李渊父亲的身份提了三个要求:一是要求李渊把归降突厥之事昭告天下二是突厥一千骑兵要跟随李渊南下长安三是命李渊把儿子送到突厥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