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忧虑道:“大隋将亡,起事的人一旦得了天下,将视大人为大隋余孽,必欲除之而后快。”李元吉道:“我们兵精将广,就是突厥的十万大军,也没伤我们毫毛,那些草寇又能奈我们何!”李渊对小儿子的狂言极是不耐,板着脸斥责:“闭嘴!”李元吉不敢再说。
刘文静道:“我们孤悬北塞,前有大敌,后乏强援。太原三郡丁男已尽,所产食粮不及万石,今年又遇旱灾,大军的口粮到年底就要告罄,关中空虚无人,已有四个月无粮草押解过来,我们的存粮,万万坚持不到明年三月,到时就是突厥不犯,我们也守不下去了。”
李渊长叹一声:“确是如此!前不得后不得,坐困危城啊!建成,你意下如何?”李建成是长子,老成持重,李渊有事总是首先问他,李建成想了想,道:“我们向西打回陇州如何?陇州偏远,先祖在那里奠基,大人曾经据守,民众拥戴我们,只要修城筑塞,东面的军兵也不能奈何我们。”李渊点点头,转头问李世民:“去陇州如何?”
李世民笑道:“大人怎么舍近求远?长安近在手边,我们不取,却远征陇州自我放逐是什么意思?”取长安那是公然反叛了,李元吉首先叫好,李渊看了看李建成和刘文静,李建成道:“一入长安,必成天下公敌,不经几番死拼,怕是难善其后。而且一离晋阳,突厥必趁机南下,我们无险可守,又缺少马军,突厥追来,怎么抵挡?”
这也正是李渊担忧的。说实话,以现在的情形,续守太原只是权宜之计,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离开太原后去哪里,他也有打算,他不表明意图,只是想试一试儿子们,察看他们的识见与胆略。陇州地广人稀,物产匮乏,先祖在那里建国,也不过三十年即告倾倒,现在陇州的北面与西面都是突厥人,情形比当年更恶劣,虽有几座孤城可以据守,但难以持久,去陇州,只是苟延残喘,随时会覆灭。取长安倒是一招好棋,关中富饶,人口众多,长安虽是国都,城坚池深,但守军精锐大多被杨广带到江南,防卫空虚,城里又有成千上万的李氏族人可以作为内应,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攻下来。占了长安,以关中为依托,可以察看时机,徐图后路,进退余地就大了许多,唯一担心的就是李建成提到的突厥。
突厥的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太原城北百十里处,拱卫太原的云州代州等城池早在数年前就被沙钵略大可汗打下拆毁,突厥骑兵随时可长驱直入,冲到太原城下。
李渊问道:“文静,你在晋阳多年,对突厥最熟悉,可有何办法把他们留置在这里?”刘文静道:“办法是有,就怕唐公不肯。”李渊道:“现在火烧眉毛,有什么肯不肯的,说来听听。”刘文静道:“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投靠突厥。”他话音未落,李元吉就大叫道:“什么鬼话!”李渊与突厥是死敌,双方死拼多次,伤亡无数,投靠突厥太也匪夷所思,李元吉怒瞪着刘文静,李建成也变了脸色,只有李世民神情如常。
李渊看了看三个儿子,沉着脸问刘文静:“这是你与世民商量好的吧?”李世民向前一步,坦然道:“孩儿确实与刘令计议过此事。”李渊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早就议过了,与突厥也勾连上了?”他用了“勾连”一词,显然心中有些恼怒。李世民道:“还没有,刘令与突厥在战阵上多次交手,威振敌胆,突厥人无不知道刘守备,想要联系,只要他出面即可。”李渊不动声色:“联系上又如何?”李世民道:“只要不南下,答应他们一切条件。”此言一出,李建成惊呆了,李元吉跳了起来:“我不同意!”他手指李世民:“他们让你当牛为奴你也答应?”
李渊在大殿中踱来踱去,沉吟不语,转到李世民面前,停下问道:“突厥会要我如何?”李世民道:“突厥人性情卑劣,贪图钱财,只要多许他们金帛,必能诱使他们允我们南下。”李渊又问:“我们现在府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金帛给他们?”李世民道:“我们手边没有,可关中有,可让他们派兵随我们进长安,金帛归他们,人民与土地归我们。”李渊问:“我们南下后前途未卜,许一个空头愿,突厥可汗会信吗?”李世民道:“突厥人贪小忘大,只顾眼前。现在看好像是我们替他们火中取栗,这样的便宜,突厥人肯定会占。何况大军南下,太原三郡空城一般,将士家眷都在城中,就是现成的人质,他们也不怕我们食言。”李渊点点头,踱了一圈,又问李世民:“那长安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他们会不骂我们?”李世民直盯着李渊的眼睛,道:“大人将来要善待他们!”李渊眼中精光一闪而没,心中暗道:此子心肠太狠。
李渊又踱了几圈,猛地停下问刘文静:“突厥人还在代州吧?”刘文静回道:“沙钵略的大帐就扎在代州南面的白石谷,三天来没有移动。”李渊道:“辛苦你了文静,就按世民说的,能成则成,不成速回。”刘文静躬身道:“遵命,属下立刻出发。”他转身走出大殿,李世民向李渊道:“我去送送刘令。”李渊道:“送送可以,但别再捣什么鬼。”李世民躬身道:“孩儿不敢。”
李世民在大院中追上刘文静,刘文静道:“公子放心,刘某心中有数。”李世民拍拍他的肩头:“不用我叮嘱,我的意思你懂,只要他们不犯太原,随他们开条件,最好再让他们送些战马。”他从腰上扯下一块玉佩交给刘文静,道:“直接走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