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身形高瘦,锦服华袍,却着双大红靴儿的男子走了上前,似有些困意,呸了口唾沫,才扯起了嗓子叫道:
“某乃宁王府世子,护当朝长公主殿下至此,前面是何人,见了天子血脉还不下跪,却敢拦着公主去路!”
这人嗓门甚大,陆步惟和明妃都是脸色一惊,他们可清楚,哪怕是明妃的身份,在陛下亲生的长公主面前,也是一文不值,连忙携着众人退到了大道之侧,纷纷下跪,便连那位张庆欢和几位东海高手,也不情不愿的单膝着地,眼中隐约,带了些怨毒之意。
宁王瞧了瞧,这才有些满意,便招了招手,宝蓝会意,忙起身紧步到了轿前,又是一跪道:
“公主殿下鸾驾亲临,民女接驾来迟,万望恕罪。”
那轿中许久安静,终于有个恹恹女声轻声道:
“妹妹有心了,素问武斗之会好看,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半日,幸好有你在,也算不虚此行,你且平身,随本宫同行相叙,也好解解这日间烦闷。”
宝蓝称谢而起,便随轿相行,一行人离去之际,便只有宁王携了几个下人留在那处,似饶有兴趣的瞧着那些跪着的皇宗高手半晌,脸上有些古怪笑容。
“白天都挺威风的啊,如今倒是乖巧,喂,那个穿白衣服的,没人教过你怎么下跪么,屁股撅高点儿,对,再高点!”
他一边呵斥众人,一边似不经意的一脚踩在了陆步惟手上,这陆步惟脸色大变,却是咬牙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宁王一脸笑意瞧着自己,转身而去,终于忍不住骂道:
“兀那奴才,没长眼睛吗?”
宁王猛然一怔,转身瞪眼道:
“你,骂我?”
陆步惟一脸微笑,似极认真道:
“怎敢口损世子大人,我是骂这下人不长眼睛。”
他说罢,便指了指宁王身边跟着的位侍女,倒把宁王说的一愣,挠了挠脑袋,看着身边那个一脸无辜的侍女,皱眉问道:
“她,咋了?”
“便就是个奴才样,明明是长公主的侍女,主子都走了半晌,自己却跟在殿下身后,这等愚昧下人,还每日随着长公主殿下身侧,实乃宫中失察!”
那侍女顿时有些眼泪汪汪,苦着张脸道:
“姑,姑爷身边,向来是我跟着,这,这又是什么失察,先生可别胡言。”
“我胡言?”
陆步惟冷然忘了眼官轿渐远,更似连这位宁王府世子都没放在了眼里,见这侍女转身匆匆离去,似不敢给自己瞧见那张面孔,便立时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
“怎么,怕我记着你的长相,回头找人寻你麻烦?姑爷,什么姑爷?陛下有许配长公主的旨意么,你嘴里就多了个姑爷了?便不说长公主身份尊贵,怎么是,是一个破落王孙能高攀的起,但说你胡言乱语,便是欠了管教!”
宁王听到那破落二字,脸色立刻便是一寒,只是这平日里火爆脾气的小王爷,竟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瞧着这陆会长。
陆步惟心知这人知道自己家中早失了势,更不敢在自己面前拿些王孙架子,胆色更大了些,便将先前那一团火气,尽数宣泄在了这瘦弱侍女身上:
“瞧你这贼眉鼠眼,苟头缩脑的模样,公主身边,怎么能留着你这等人,还说本会长胡言,母之,彼其娘之,汝母毙已!汝父莫非是骑了姊妹,才生出汝这等丢人现眼之辈,又或是有隔壁王氏日夜辛苦照料汝娘,又添置绿冠挂汝父坟头,才有了如此杂碎!”
他越骂越是大声,便连张脸,都涨的有些通红,明妃诸人却没见过他这付模样,见他这文不文,雅不雅的胡乱之语,都现了些意外之色,只有马非低头而跪,知道这才是自己大哥的本性毕露,有些觉得丢人,却又习以为常。
只是那侍女被陆步惟连声痛骂了祖上几辈,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些古怪的瞧了眼宁王,忽然道:
“他,到底骂了我啥?”
宁王此刻,已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有些古怪神色,手摸脑袋朝后缩了缩,轻声笑道:
“可不敢说。”
“那,你凑近点,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宁王一乐,便做了个掩嘴之势,竟当真凑到了这侍女耳边细语起来,直说的这女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有些忍笑,却有些刺激神色,终于吃吃偷笑起来。
陆步惟奇怪瞧着宁王与那侍女举止亲昵,刚想继续呵斥几句,便瞧见了那侍女的一张侧脸,竟然,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猛然觉得有股危机来临,却不知从何而起,依旧怒目之处,那道膝盖,却是不自觉地又跪了下去,惹的身板众人一阵侧目。
那侍女偷笑许久,才咳了咳嗓子,正了正颜道:
“你,咒吾父殡天,指吾母举止不端,败坏宫闱?唉,先前想着你要是骂我,我一个孤零零爹不疼妈不爱的,也拿你没什么办法,多半让你脱了身,你,居然骂我爹妈?”
她那张脸上,愈发有了些精彩神色,先前那几个极罕见的用字,便已听陆步惟心惊胆颤,隐约猜到了一事,此刻瞧着这侍女一张雪白粉嫩面孔,便想起了当年有幸见到某位天大贵人的模样,那双膝盖,便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侍女却直起了身子,拿手做了个喇叭卷儿,朝着早已停下了轿,正自静静望着自己处的宝蓝喊道:
“妹妹,这里有人,敢骂我爹妈祖宗呢,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
宝蓝正色,却也捏了个喇叭卷儿喊道:
“香山人士,陆步惟,辱骂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辱及高祖,罪当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陆步惟一身冷汗,满脸尽是煞白一片,瞧着那得意洋洋的长公主殿下,一屁股墩便坐倒在地。他四处求助相望,见者无论身份,纷纷退避三舍,示与此人无关,便连那位马非马副会长,也是悄悄把膝盖挪了极远,闪到了别人身后,更好似,这一辈子,便从未过这位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