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花在这盒绿皮口香糖上了,只因,她曾说过无数次:“做人要有志气。”就算你是结巴,你也要昂着头,活得好好的。
纸屑翩飞,白得刺眼,稍一变动,又是另一幅景象。
那年,范承高三,高中在距离村子几公里的县城。母亲挑着一筐的鸡蛋和炊饼来到了他们班。
班主任带着母亲出现时,全班同学都在窃笑着母亲的衣着与结巴。少年气傲又好面子,范承一把揪住母亲的袖子,往外跑去:“都、都跟你说了,不要来、来学校找我!”
太丢人了!同学都在笑自己!他的母亲太没本事了,又老又丑,怎么跟城里的女人相比?!
母亲沉默着,从兜里掏出几个熟鸡蛋,然后转身就走。
那年,他不知道山路早被暴雨冲毁了,母亲挑着担子爬了几个山头,才到了学校。软磨硬泡,保安都不肯放她通行。
母亲偷偷跑到后墙,翻墙进来,肩上还挑着沉甸甸的担子,里面全是儿子最喜欢吃的。
…………很多很多,他不曾知道的故事在纸片中重现着,诉说着无言的感情。
语言能够表达的并不一定是爱,一个结巴的母亲能够给孩子带来的是无声地守护,以及默默的奉献。你看到了家徒四壁,却没看到干净的墙面。你看到了简衣陋食,却没看到临行密密缝。她什么都没告诉你,却不代表从未爱过你。
母亲夜夜出现在床边,居然不是为了寻仇,而是有话要说。
最后,白纸片无端燃烧起来,火光与浓烟混杂,构成了另一幅画面……
嘈杂的步行街,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妇人拎着菜篮子正是范承的母亲。
她慢慢地走着,准备去超市买点菜。
就在经过一家百货公司时候,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桃红色身影。
艳丽的妆容,正在和一个胖男子撒娇,手上挎着k,ir等奢侈品的纸袋。
老妇人擦了擦老花镜,再三确认,她可以肯定胖男子不是自己儿子。
范承的太太,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老妇人,她摇晃着男人的手臂,踩着三寸高跟鞋,说笑着进了一家珠宝店。
……
撞见儿媳妇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母亲知道范承疼爱妻子而且好面子,就不敢告诉他。但是她打定主意拆房子的钱是绝对不能给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母亲拒绝马上拆迁分款。
没想到,这个秘密引来了杀身之祸,而杀死自己的人恰恰是她最想保护的儿子。
白纸片终于燃尽,扑通一声,范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流着泪,但是眼泪无法复活母亲,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肯定恨死我这个、个不孝子了!我……我知错了,母亲!”
江城警局,范承自首,指认母亲尸身时,他长跪不起,只是抬头轻问尸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真相,母亲?”
“1095个对不起,用来抵偿他三年的不孝,免他入地府后受罚。这是我能想到最快的赎罪方法了。老太太,您满意了吗?“暮色中,安宁站在租书店门口,对着一片空气说话。
不孝之徒总共有几年没与家人团聚,下了地府就要受到同样时长的罪罚,或是上刀山或是下油锅,魂魄痛不欲生。
范承的母亲为了拯救儿子的罪孽,执意不肯入轮回,消耗力量用殄文来警告范承。
幸亏遇上安宁,赶在回魂夜之前减轻了他的罪孽,这样子,她也能心安的投胎了。
在常人不能看见的地方,一个缺了一半脑袋的老太婆微笑:“谢、谢谢。时候差不多了,我、我该走了。”
然后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快完全消失时,安宁问出困惑许久的问题:“为什么要骗人说结巴是您遗传的?”
空气中只有缓缓的一句话:“他太自卑,恨恨我总比恨自己好。”
一位贫苦的母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只有分担他的苦和恨意。
这时街道亮起黄色的灯光,安宁飞快地闪进书店,对路灯下一团影子嘲讽道:“你每天上班真准时,今日我帮地府送来无怨气的新鬼,你们要不要知恩图报,把我兄姊送还人间?!”
静悄悄的影子没有任何改变,好像只是安宁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