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人,很少没有秘密。便算是老王这种仆人,柴米油盐里也藏有他的秘密。更何况给人家做奴子做到他这份上,也算不得奴子了。苏杨儿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她知道苏恨父、秦恨爹二人突然间的变故必与老王那方红梅鸳鸯锦帕有关。
这一次苏秦二人倒是没有再绑他们,四人只被一伙人又拥回到了后院中,此刻大厅外早已没有了那群水寇的踪影,只有几名汉子拿水桶滚浇着地面,地上残留的斑驳血迹证明这里适才经历过一场恶斗,看的苏杨儿等人心惊肉跳。
他们不知道这伙人究竟在争夺甚么,但料来绝不会是甚么好东西。想这世间之物,但凡与贼、寇、盗相连,又有哪样能好到哪去呢?
“老母亲……”苏恨父遥遥喊了一声,大厅外坐在竹舆上的老妪幽幽睁开了眼睛。这老妪见他竟又抓着四人折返,轻笑道:“你改主意啦,你不是求我放过他们么?”
她虽在笑,一双眸子却精光闪闪,向陆靖元、苏杨儿怒目而视。她这一生最恨少年爱侣,尤其是像他二人这样俊俏的青年人,更为她生凭最妒。便道:“那我可要宰了他们啦!”
苏恨父取出了那方手帕,颤声道:“老母亲,这是不是您说的那件物事,上面有三簇红梅、无头鸳鸯……还…还有杜圣的小诗。”说到后面,他喉头一哽,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能让他这亡命汉子露出这种神情来,实在匪夷所思。
在场几人见了,无不动容,苏杨儿心道:“遮莫不是王伯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来。”
这时陆靖元低声问道:“那手帕是你的么?”苏杨儿小声道:“是王伯的…”
陆靖元听了微微一怔,还想再问,却闻那老妪忽然失声叫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只见苏恨父指了指苏杨儿,颤声道:“是这个女娃娃的,她…她叫苏杨儿。”
那老妪接过帕来,望着苏杨儿,身子摇了几摇,突然一交跌倒在地上,苏恨父、秦恨爹二人大吃一惊,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老妪双手捧着那方锦帕,苦苦思索,一会儿脸有喜色,一会儿又沮丧失色,如此过了好一阵儿,才忽然抬起头来,厉声道:“你过来。”
苏杨儿正想上前,陆靖元却拦住了她,出声道:“老人家,这帕子不是我们的。”
那老妪望着他,道:“你又是谁,和这女娃娃是甚么干系?”
陆靖元微微一笑,道:“我是她丈夫!”
那老妪见他说话之时,不住眼去瞧苏杨儿,眼神中怜爱关切之情深挚,绝不似作伪,忽想起自己一生不辛,爱侣弃她如敝履,至今双腿残疾,沦为贼妇江寇。一时心中妒意更浓,恨意尤甚,冷冷的道:“那好极了,宰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苏恨父道:“母亲,这是咱们的家事,与这位兄弟无关。”
秦恨爹道:“他是好汉子,儿不想杀他。”
苏杨儿虽然对陆靖元满不在乎,甚至时常诅咒他暴毙身亡,可见他数次为自己不顾危难,挺身而出,让她全然绝情,终究不能,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站出来道:“老妖婆!我家有谁欺负你了,你有怨气冲我来,不要欺负他!”
她话一说完,便有些后悔。就连苏恨父、秦恨爹二人也跟着一怔,需知便在不久前苏杨儿在柴房中为了活命,还将陆靖元推了出来,作为人质,此刻竟然又挺身而出,这番转变之快实在令人费解。
陆靖元听到这些话后,目光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暗自欢呼道:“她是在救我么,她心里是有我的,原来她心里真的有我,我陆靖元得有今日,纵是被这些弓箭射上几十个窟窿,为她死上千次万次,又有何妨?”
当下他只身遮住了苏杨儿,道:“要杀便杀我!”
见到这二人“你情我浓”的样子,那老妪怒极反笑道:“好哇,好哇,好一对亡命鸳鸯,你可真是苏承嗣的好女儿,却比他重情重义的多了,好极了……”
“苏承嗣?”苏杨儿闻言不解其意,身后小玲却不禁“啊”的一声,惊呼道:“你怎么知道我家老爷的名字?”
那老妪厉声道:“这么说来,你还真的是那狗贼的女儿了!说!他现在何处?”
原本苏杨儿以为这老妪是和老王有干系,可她言语间竟又提起苏父来,这却是始料未及,令她一番猜想均落到了空处,一时心下迷惘,竟不知该如何答她。
她蓦地联想起“苏恨父”的名姓来,又是一惊,倘若苏秦二人为亲兄弟,那一个姓苏、一个姓秦,断不可能有这种道理。起初四人都以为这是假名,可此时想来却大有深意,又不禁毛骨悚然:“难道是我那死鬼老爹?那也不对呀,手帕是从王伯那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