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蜿蜒的山道骤然开始颤抖,进而开始大幅晃动起来,渐而变得模糊一片,在那一片模糊的山色之中,一张手突兀探出,一把抓住少年,喝道:“朕既疯魔,尔何独善?朕之身受,尔若不亲历,如何对得起这片寂寞荒天?”
少年不由自主被拉入虚空,那帝服男人的身影一闪而入,强行合入少年的肉身,融合后的身影失空坠落,眼前穿梭的光影一瞬千年,疯狂的记忆潮水犹如万匹烈马奔腾而来,每一匹马俱拖曳着各色的火焰,疯狂冲入少年的肉身,带来了感同身受的一幕幕痛苦记忆。
“朕幼年失怙,母妃被无辜鸩杀,朕流离民间,沦为乞食,幕天席地,忍饥受寒,遭人白眼,也还罢了。及至先帝老迈无嗣,朕侥幸被迎入宫,竟遭受邪后百般陷害,身心所受苦楚,无以言表。”
“及至先帝驾崩,朕终究登临九五,岂料邪后勾结外戚擅权朝野,早已将朕架空。礼崩乐坏,民生疾苦,累牍如山,朕夙夜难眠,殚精竭虑,尚且要提防外戚荼毒谋害,忧心如焚,积劳成疾。”
“待朕好不容易扫除邪后一脉,此时已然国事蜩螗,尘烟并起,朕无奈之余,行非常之略,却失之操切伤生,朝纲崩坏,天地见弃,使得朕已然成为孤家寡人,绝望之余,被那百鹑道人巧言所惑,使得仅余国力被耗之一空,最后一刻,百鹑道人图穷匕见,却原来是邪后余孽,前来索仇。”
“朕心如死灰,瞑目待死,这上苍偏不欲教朕身死,而欲教朕疯魔,上苍啊上苍,你待朕何薄?是以,但凡有挑战者前来,朕必将己受与之共享,而后在对方绝望之际,将其残忍屠戮,虽一时畅爽,久益癫狂,终不得解脱!无名小子,若你也与他们一般,那就去死吧!”
少年连声怒吼,口吻忽变道:“死有何惧?尔若不惧,何不自戕?如此,待吾以无名之火,将吾等一起烧杀,却落得个干净!”
说话间,那种淡淡的火焰,顷刻间燃遍周身,每一缕火焰中俱包孕着一缕幻象,而往昔所历苦楚,所遭痛咒,无不淋漓释放。
那个男人声音连连惨呼,此刻方知那少年往昔身受,竟然并不弱于他,更何况,双方所历苦楚竟杂糅在一处,即便落入无间之狱,也并无如此之惨烈。
进而,男人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渐渐平息。
无名之火看似柔弱,却无坚不摧,须臾之际,竟将一副躯壳,烧成一堆灰烬。
灰烬之内,一只庞大的蜉蝣阴影,顷刻重生,腾地扶摇飞升,直至虚空无尽之处,转而化作少年的身体,叹息道:“真假之幻非由天地,原在一心,若然纠结,永无自拔,过去如梦,未来如烟,吾等凭心而游,随遇而安,一切过往,总在身后,那并非是仇恨或执念,应成为一种独有觉悟和财富,吾将一如既往,勇往直前”
“噫,如此善言,此际听闻,如饮甘醴,偌小年纪,有此觉悟,难得!”
话音未落,那帝服男人骤然分身而去,伫立于山道上方,看着少年道:“你既能以羽化之道解我心中疯魔,我便以独有觉悟赠与你,只是那种疯魔狂念非常人所能身受,你可准备好了么?”
“来!”
少年竟不待蜀哀帝进攻,率先冲了出去。
蜀哀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仰颈豪饮之余,随袖一挥,一道剑光后发先至,冲入少年体内,少年的身体轰然炸裂,与此同时,他的真身已然出现在另一块山石上,继续拔足向蜀哀帝冲去。
蜀哀帝依旧引颈畅饮,念动处,一道道剑光冲天而起,少年竟毫不避让,鱼贯撞击在一道道凌厉剑痕上,一只只庞大蜉蝣凭空炸裂,而少年却一次次借机遁去,如一柄残剑,呼啸破空。
啪!
酒壶被掷在山石上摔得粉碎,蜀哀帝蓦地转首,目光凄冷看向少年道:“我这一生,经历太多苦楚,而其最恨者,正在于亡国,是以,我于疯魔之中,酝酿一剑,名之为国殇,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