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辜负了你，是我。”西钥香染说得无力，眼睁睁任皇甫治气绝而亡。至最后一刻，他都淡淡地对着她笑。一双眸清澈柔情，望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仿佛就要唤出一句：“染儿…”

西钥香染不忍再看，伸手覆上皇甫治双眼。轻轻合上，她狼狈愧疚的模样，根本不值得他看。

大概未央宫中，最凄惨时便是眼下。

皇甫治安然躺于地砖之上，暗金衣袍在烛火中隐隐泛光，西钥香染跪在他身侧，细细地望。望窗外月淡风清，望殿内一桌一椅。然一口血涌，她苦苦撑着身子，却不想气劲被支空愈是挣扎，愈是无力，最后只得软软倒在皇甫治边上。

眼前，泪模糊。脑中，生平掠过。

王庭帐内，是百里成渊宠溺地抚头。

他许她天真无邪，给她胜于所有的慈爱。

“爹爹，额娘呢？”

“子芊可别着急，等到你将面前这一盘阳春白雪糕悉数咽下肚里，恐怕便不会再急着见你额娘了。”

市集之中，是百里成渊拼死相护。

当乱箭过后，她颤颤地从百里成渊身下爬出，转身回头，却只有生死相隔。

“爹爹，爹爹你醒醒。爹爹，爹爹！”

“爹爹，不要丢下子芊一个人。爹爹！”

曾经，她以完颜心悠为傲，懵懵懂懂只想有朝一日能成为她一般的奇女子。

“因为子芊知道，额娘可是羯疆第一女刺客，子芊为拥有这样的额娘感到无比荣幸。”

“出身王庭贵族，也有其中苦衷，被太多所牵绊束缚。”

然大漠孤烟，真真假假难辨。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人独活。

“本王已失了一个奕风，又怎愿再失去你！可寻到你时，已是漠北飘雪，茫茫雪路上，只有你孤孤一人行着。”

她一心一意要为百里成渊与完颜心悠复仇，她忍受细作训练身心俱疲依旧不肯放弃。抬头，万俟夫晏在看，西钥元羽也在看。

她原本以为万俟夫晏所说，句句受用。

“你们要记得，细作与刺客一样，该是无情。若是对敌人心软，无疑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生死无常，绝无再来之机。”

她原本以为西钥元羽临行嘱托，并无深意。

“记住，此刻，你便不再是百里子芊，你是羯疆王庭和亲的公主，西钥香染。”

“香染，如此为难于你，是我、乃至整个西钥王庭所亏欠的。”

就像她原本以为，她心中只会有墨玉涵一个。情根深种，兜兜转转，她的心渐沉沦，是情不自禁，是精妙算计，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眼中就容得下皇甫陌一个。

她为他，甘堕轮回。

“陌，陌。”凄凄地闭眼，仿佛西钥香染短促荒凉的一生，已至尽头。

她知，皇甫治一死，她定不能存活。她知，此后这世间再不会有西钥香染。

皇甫陌大计已成，她纵是不能亲眼看他入主建章宫中，也算是对得起西钥元羽所托，对得起皇甫陌所托。就如一簇绝色烟花，她灿灿绽放，惹来众人欣羡妒忌。绚烂之后，尘埃落尽悲苦自知。

泪落，染湿地砖。

“爹爹，额娘，可汗，陌…”

最后只留几字，坠入昏昏中，再无生息。

天已晓白，华清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