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疆天色正朦胧，清寒雾气悠悠飘散，西钥香染轻轻抚着颈间皇甫陌留下的印记，指尖热发烫，烫得都似窜至脸颊上，惹得她羞羞低头，瞟一眼与皇甫陌紧扣的手，又浅浅笑着往他身边挪了挪，牵着奔了一夜的马儿，于清寒雾气中，缓缓走回王庭帐篷。

“子芊？”西钥香染本以为，这个时辰王庭里应是没有什么人的。可不想，正暗自回味着昨夜马背上的颠簸晃荡时，一抹棕色的身影引入眼帘。

“夫晏老师。”西钥香染停在原地，细细地看了好久，才敢叫出口。

万俟夫晏。

西钥香染最为尊敬的老师，亦是百里成渊当年的左膀右臂。眼下，正着了一身棕色长袍，裹着一黑色毛裘，直直地站在她面前。突兀地，在西钥香染毫无筹备的情境下出现。

“怎会这么一大早，从外面归来？”万俟夫晏试探地问，不想问者无心听者有意，西钥香染一张笑脸霎时便红成一片，脑中尽是有关昨夜与皇甫陌恩爱缠绵的种种。

他紧紧搂着她，生怕她从马背跌下他的指尖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与她用尽许多撩人姿态。她受着马儿奔腾，猛烈晃动身子，忽快忽慢，乱得思绪不复。她与他彼此贴合，他笑得别有意味，她只觉九浅一深，滋味难耐。

折腾了一宿，她难得回过神思，正想于无人察觉之时，随皇甫陌悄悄溜回帐中。好躺于毛裘，求得倦怠卸下，静心安歇。

可偏偏，就遇了万俟夫晏。

她明白，她有许多话，许多事须得单独与万俟夫晏说。她对着皇甫陌微微笑，松开二人紧扣的手。他懂她眉目间的言语，点头，望着西钥香染与万俟夫晏缓缓走入帐中，手里还握着缰绳。

已经过了许久，她没能与万俟夫晏相对而坐，说尽各种思虑。西钥香染迫不及待，正想将于九方皇宫所见所闻都告与万俟夫晏。可不想腰才着了毛垫，酸胀感便狂袭而来，磨得她局促地挪了挪身子，心怀愧疚地瞄向矮桌对面的万俟夫晏。

若他知悉，她将他传授之技都用于马背之上与皇甫陌恩爱缠绵，该会作何感想？

“子芊，不不，香染公主。”只听得万俟夫晏淡淡一句，西钥香染抬头，与他四目相会，瞅着那张已显沧桑的脸，心头不由浮起几分酸涩。要想，那时，她还是如花如叶般的年纪，而万俟夫晏亦是意气风发、丰神俊朗。

她永不会忘，皑皑白雪之境，是万俟夫晏先寻到了她，她与他同是四目相会。他告诉她，她必会成为像完颜心悠一般出色的刺客。故她仰起头，期期地看着他，满腹皆是为百里成渊与完颜心悠复仇。故她伸出手，由万俟夫晏牵着，随他走入了羯疆细作训练营地。

她永不会忘，细作训练营地，她曾着夜行衣飞檐走壁，遁入无人之地曾以布蒙眼辨识迷药，钻研漠中毒术也曾缠绕铜丝于腰间，反复抽收投掷。还有她反复练习袖箭弹射，费心研习弯刀格斗的各种情境。

“子芊，你要牢记，细作与刺客一样，该是无情。你若心软，必将步入万劫不复之地。”西钥香染当然也不会忘了万俟夫晏训导她时的冷淡模样，她微微点头，心里却暗暗叹，同命相连，又何苦逼人太甚。

直至她浑身僵硬地立在同门手足前，眼睁睁看着与她生死相交的情谊，拔刀而向看着与她曾亲密无间的同伴，低头而笑。一切就好似在与她说生死有命，各不相干。可她却扯着嘴角，连握着刀柄的手都开始颤抖。

西钥香染陷入犹豫，她不忍下手，她懦弱地转头，张皇地望向立在高处的万俟夫晏。发现他也同时望着她，满脸的复杂。而他身边，便是西钥元羽。那是西钥香染初次见了羯疆的王，她的血亲。

“！”霎那的分心令她付出了血的代价，西钥香染捂着被刺杀的手，不甘追问：“为何？”她明明清楚原因，却还是失望、震惊。便是那时她彻底懂了，纵是平日里相交甚好之人，于生死面前，也只顾得自己。

这不正是你想教会我的，夫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