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钥香染将玉扳指紧攥手心，淡然地看御医将皇甫极尸身打点好后交由崇德寺住持，淡然地看钟离复了镇定的侧颜，仿佛先前她汹涌的哀伤只是西钥香染一瞬间的错觉，此刻的钟离才是西钥香染最为熟悉的钟离，那个雍容华贵却沉静睿智的九方皇后。

“明日陛下将于崇德寺超度，之后便下葬皇家陵墓。宫中众人速备好殉葬器物，本宫即刻便拟定懿旨告知九方百姓陛下驾崩之事。”与屋内轻声哽咽的皇甫治及放声抽泣的安阳不同，钟离下令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就连西钥香染都经不住怀疑皇甫极是否真就这般与世长辞。

皇甫极，皇甫极。西钥香染见得皇甫极尸身穿过视线，心里默默念着这名字，一切就似羯疆那年的秋，不谙人事的百里子芊见得皇甫极狩猎归来，正兴兴地想要一睹狩猎之果，迈着快步看到的，却是完颜心悠捧着狩猎之物缓缓入了帐中。

百里子芊犹记得，当完颜心悠刺杀失败之后，皇甫极发怒的模样，他重重地摔下狩猎得来的兽皮，狠狠地对着尉迟清下令，他要让羯疆王庭为这愚蠢的举动付出代价，他要让羯疆百姓因这无知的念头血流成河。

就是这样的皇甫极，这样冷酷残忍的皇甫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紧紧地握着西钥香染的手，满口皆是对夏侯青芜的忏悔，流音宫存有太多凄凉又破碎的记忆，一场大火非但没有烧尽皇甫极对于夏侯青芜的倾恋，还燃起了他这许多年隐在心中的愧疚。

可是如今，你已得去与夏侯青芜及陆又柔相见，是否敢开口询问，你此生辜负她们究竟该如何宽恕。

至少她西钥香染远远不会宽恕皇甫极，对于皇甫极最后所做也绝不会生出愧疚。西钥香染冷冷地想，回头轻瞟一眼墙上画作：夏阳倾照陌上花，侯马策奔夕阳时。青湖边上情相许，芜草遍地泪满衫。

街巷作坊一夜之间，均已得知皇甫极驾崩消息，家家户户缠白哀悼，染得整个皇城素白一片。素琉璃舞弄衣袖，走至高楼边上，低头俯着夜幕下满眼的白，止不住一声放肆的笑，此情此景，在她看来是如何的凄凉悦目。

隔日一早，众人皆随着钟离往崇德寺，亲眼见得皇甫极受了超度，缓缓入殓，送至皇家陵墓之中，合上了棺木。自始至终，众人脸上肃穆不曾改，只有西钥香染偷偷地看向皇甫陌，又看向了皇甫治，最后才将目光移回了钟离身上，眉头皱起。

皇甫极离世，不日皇甫治便将继位为王，可以她对皇甫治心性了解，文弱犹豫的皇甫治又如何能统治得了偌大一个九方王朝，最终掌控一切的还是钟离，若只是静待，以钟离多年涉政经验，又怎会轻易地留下威胁隐患。那她、那皇甫陌该如何？这如同砧板之鱼般的感受惹得西钥香染愈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