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长洪转身,一脸温情,他连忙扶起夏暖燕,责备的说,“怎么跪起來了,以后不许你再跪了,还有,以前你不是开口叫我洪哥哥的吗,这大汗的,叫得多别扭。”
在夏暖燕面前,耶律长洪沒有给她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自称我,这让夏暖燕心里的那口气,缓得更紧了。
夏暖燕温温一笑,“大汗说笑了,今时不同往日,大汗现已是天尊之君,暖燕怎敢越礼半步。”夏暖燕趁说话间,不经意的,拉开了和耶律长洪间的距离。
耶律长洪温笑,一点都不失帝王将相的气慨,“暖燕,这么久沒见了,你这张嘴,还是那么能说会道,还是伶牙俐齿的。”
这话,前些日子,君世诺也说过,不同的是,从君世诺口中说出的,是怨怼从耶律长洪口中说出的,竟带着一肥肉夏暖燕无法抗拒的溺爱,夏暖燕眉心轻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并沒让耶律长洪发现到什么。
耶律长洪继续说,“暖燕,现在,大好的江山都在我手上,不过你放心,就算父王不在,我一样不会让你吃半点苦的。”
“大汗厚爱暖燕怕消受不起。”
“受得起,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耶律长洪拉过夏暖燕的手放到手心,深情款款的说,“放心吧,等机会合适了,我会诏告天下,除去的你的国姓,还旧姓,再娶你进宫,你得明白,作为一个君王,必须得后宫充盈,不过,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明月可证,此心,只倾你一世。”
夏暖燕目然的看着耶律长洪,昔日的玩伴,他竟能对着自己,把情话说得那么动听,如果,如果,这些话,是君世诺说出的,多好呢?
夏暖燕似乎是明白了,这本是一个局,是耶律长洪让人散播她人尽可夫的谣言,故意说给君世诺听的,怪不得,要不然她怎么会成为月城人的炙热的话題。
夏暖燕似乎也明白了,玉妃娘娘的那凌厉所为何,还有,夏染柒的那些话,夏家,终是容不得她,这,真的是,因为她长得这般祸颜吗?
夏暖燕出了明心殿,一个人去了皇陵,她直直的跪在先王的陵墓前,不知为什么,心里的酸感,越泛的浓,一直酸至鼻子里,这个辉煌的陵园,里面躺着的,不过是一寂寞的人,他带着一颗孤寂的心,长眠于地。
夏暖燕想起了很多,关于靖王的事。
记事起,五六岁的时候,靖王抱关着夏暖燕说,“暖燕,孤王收你为皇女好不好,來叫孤王一声汗父。”
当时,夏暖燕记得,她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汗父,然后,靖王脸上出现了一些当时的她读不懂的表情,后來,夏暖燕明白了,那叫无奈。
再后來,靖王给她建房,种桃林,甚至为她择夫婿,这种种,已经在夏暖燕的脑海定形,如今,她真的,不想含糊下去,夏暖燕掏出那枚特赦令,在阳光的映照下,它格外醒目。
耶律长洪说到做到,果然诏告天下,说要除却夏暖燕国姓耶律,然后娶为皇妃,对这事,很多人持有不同的看法。
有人说,夏暖燕天生就是福厚,做不发庄王妃,同样可以做靖国皇妃,也有人说,耶律长洪其实一早就结夏暖燕的美色垂涎三尺,介于先王的存在,才不敢造越,要不然,夏暖燕就成不了庄王妃了。
当然,更为广泛的说法是,耶律长洪这么做,有违背先王的意旨,是大不孝,会遭天遣的。
这些,在夏暖燕耳里听上去,她只是隐隐的为耶律长洪抱不平,兴许是耶律长洪的真诚,让她心有所动吧。
夏暖燕一个人,独自在打秋千,夏业走过來,拉住秋千的绳子,夏暖燕抬目,触到夏业忧虑的双目,负愧的低下头。
夏暖半蹲下來,温和的说,“暖燕,你为什么要答应大汗的婚事。”
“爹,君要娶臣女,臣女岂能不嫁?”夏暖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似乎只有这么说,说得与自己意愿毫无关系,她的心才能好过点。
夏业咬着嘴唇,用一从未和夏暖燕说过的重语气说,“大汗,你不能嫁,反正,无论如何,就算灭门,我也不会让你嫁大汗的。”
“为什么?”夏暖燕昂起头,倔强的看着夏业,这个为什么,她含糊了十八年。
夏业张口,久久未言,最后吐出的话,竟是,“爹知道,你还忘不了君世诺!”夏业半真半假的又说,“我是人爹,你心里能藏得了事吗,就算你把对君世诺的情思佯装得很随便,就算你把所有的事,都说得可有可无,爹都知道,在你心里最温暖的地方,住的,还是他,永远都是他。”
夏暖燕荒凉的扭过头,一阵风轻刮在脸上,她的心和脑海,都十分的清醒着,君世诺,那是她不可触及的痛,她觉得,人生嘛,一辈子那么短,总得学会妥协,她已经向这份情思妥协了。
夏暖燕放目到远外,温温的说,“爹,你还不了解你女儿的性格吗,伤疤好了定会忘了痛的,君世诺,不过是一块疤,只有不揭了,他就不会再痛了,”然后她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夏业,故意温情的说,“可是,大汗许我一生安然,天之骄子,他可以许我一生一世,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归宿,我们毕生所求的,不正是我的好归宿吗?”
“暖燕,爹做的所有,都是为你好,爹不会让你后悔一生的。”
“爹,别闹了。”夏暖燕决绝的看着夏业,换作以前,夏业口口声声为她好,她同意,只是,这一次,她压根不相信,因为,被君世诺弃如草芥的她,再被耶律长洪视为珍宝,换作谁都可以看得出,这对暖燕來说,百福而无一祸,“爹,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是非嫁大汗不可。”
夏业抖擞,一脸惶恐,仿佛好像,他马上就要失去夏暖燕似的,“暖燕,你真的要用自己的一生幸福來威迫爹吗?”
“我,还有幸福可言吗?不是君世诺,我嫁给谁,都一样!”
“大汗,你不能嫁,因为,因为……”
“爹,我长大了,我有权知道真相。”夏暖燕握着夏业抖动的手,“爹,不要让我怨你。”
夏业咽着的话,终于在夏暖燕的这句话出口之后,他的话,也说了出來,“因为,大汗是你的,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你们身上流着的,都是先王的血啊!”
夏暖燕身体顿时有被抽空的错觉,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夏业,与其说是惶恐,不如说是目滞,先王到临死前,咽着最后一口气,也沒告诉她真相,这要她一时之间用什么去相信,夏业的这翻说辞?
夏暖燕冷笑两声,“爹,你至于用这么伤害人的方式,來让我抗旨不嫁吗?”
夏业反手握紧夏暖燕的手,另一手怜惜般的抚过夏暖燕的前额,“暖燕,爹就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就一直沒有和你说起这事。”
夏暖燕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站起來,居高临下的看着夏业,一目苍夷,“这么说,当年沾污白如月的,是先王,而不是你?”
“暖燕,你要明白,当年我们年轻气盛,难免会有点冲动,做出一些傻事,”夏业也站起來,忆起往事,他的脸皱成一团的,表情十分痛苦,“当年我们都喝醉了,看到自己心怡的女人,难免心中难抑,就连如月,也不知道是我,还是先王,事后,我们也醉醒了,我们怕如月醒來,会自寻短见,才留下我的玉佩,以明证身的。”
“好一句以明证身,说得多动听,”夏暖燕往后退了几步,一时觉得,眼前这个疼爱了自己干十八年的爹爹,是多么可怕的,他疼她,惜她,是因为负疚,是因为对白如月情思未断,还是,仅仅只是君命难为呢?
“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是先王的女儿了?”
“是的,而且,我们也做了滴血认亲,你的确,是先王的亲生骨肉,这事,只有我和先王才知道的。”
“你们好残忍,从一开始就知道,却要瞒着我,还要假意封我作公主。”
“暖燕,你要明白,先王是君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衡量国家的,靖国要天威,要服众,这个,是最好的办法,况且,这些年,先王也沒亏待过你半点。”
“沒亏待过我半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既想得到天下人的敬仰,又想我承欢膝下,你们有沒有想过,到头來,受伤害的,只是我!”夏暖燕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一字一句的和夏业说完这翻话,转身跑了出去。
“暖燕,暖燕,暖燕!”夏业在身后,焦虑的叫唤着,得不到夏暖燕的一丝回应,他颓丧的坐在地上,有那么一瞬,给人的感觉是,像足了人将就木的老人,脸上沒有半点神色。
夏暖燕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远,她一人站在大街的,中央,人迹往返,才恍然发现,在靖国的这些人,除了苟活,她什么也沒有了,真的,什么也沒有了!
人生本是戏剧化,夏暖燕沒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沦为一场闹剧,明明是金枝玉叶,却只能屈居臣女,夏暖燕这个并不太介意,她真心介意的是,先王的私心,他要君威,他要群臣,但是,他也要夏暖燕,所以,这些年來,对夏暖燕疼爱有加,可是,当一切的因果都披露出來时,他有沒有想过,夏暖燕要如何去接受,既然先王都决定了,把真相带入皇陵,若不是夏暖燕太过固执,兴许,她还能安安分分做夏国公的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