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禾抬了抬眉,没说话,凉凉地瞥了眼晟秋。
她没有接受道歉,也没有因为考虑晟秋的面子,而阻止这种有些夸张的鞠躬。
晟秋的确伤害到她了,毫无疑问。
因为这件事,她狠心推开陈情,从那之后惴惴难安了八年lq,八年里的每一天,她都在被思念和对他的爱而不得折磨得痛不欲生。
人们总说,年少时不可以遇到太惊艳的人。
这段感情太过刻骨,对她来说过于惊艳,让她在八年的时间里无数次地逼着自己放下,却还是无法彻底忘记他。
分开时,她十九岁。
八年后,她二十七岁,八年的时间,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喜欢上其他人,然而却都感觉乏乏,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后来才惊觉,她并没有失去这种能力,只是她再也没有资格再爱他了。
人生这么短,有多少个八年呢?
晟秋见她始终不言不语,双眼渐渐潸然:“真对不起……”
姜意禾仍不说话,心底泛起丝丝酸意。
晟秋从包中拿出个盘递给她:“这个是我最近调查到的。陈情出事后,我没来得及交给他。我觉得你可以信任。”
姜意禾接过。看着平躺在自己手心的金属物件,抬头,有些诧异。
晟秋解释说:“这几年,陈情与我一直在调查当年失事客轮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十五年前那艘叫做深港3号的客轮在行船过程中发生爆炸。”
“我听说了。”
“陈情的妈妈死了,他幸存了。客轮失事后,我家的船厂跟着一起倒闭了,资料全在我们这里,但由于某种原因,我接触都很难。”
姜意禾捏紧了盘,她的心又开始揪紧。她无法想象当年只有12岁的陈情遭遇这种事会是多么绝望的心情。
“为什么要调查事故原因?是不是和周兆炜……”
晟秋点头。
“陈情和他妈妈之前一直在外面生活,因为……”
“我知道。”
姜意禾轻声打断,轻轻阖眸。
晟秋继续说:“后来,陈情和他妈妈要被接回陈家。周兆炜瞒着陈伯伯,先把陈情和他妈妈骗上船,在船上安装了炸药,船上的人动了手脚,把船开离本来的航线。原本是要开往另一个港口城市的,但是船并不是在原本的航线的航行途中沉没的。”
姜意禾不由地阵阵心惊,“你是说……开船的那个人被周兆炜收买了?”
“没错,周兆炜怎么会傻到亲自当刽子手,”晟秋说,“有一份船舱操作室的影像资料,陈情高二那年就拿到了。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啊,别看出事那年他才十二岁,其实他什么都懂。他高二那年找了个线人花大价钱买到的,但……”
晟秋苦笑了下,指了指姜意禾手中的盘,“你手里的这份,才是真正的证据。”
姜意禾拿起盘看了看,很不解。
“陈情手里那份影像资料是经人为裁剪的,只能看到在轮船操作室开船的那个船工的背影,有人刻意把有他正脸的画面全裁掉了……只能说,真是老谋深算。后来我和陈情查到了当年船工的轮值资料,得知这个人叫做厉江容。你手里这份,拍到了他的正脸。”
“为什么怀疑是厉江容?首先,船的航行轨迹变了,他是开船的其次,出事后第二天他举家搬离了港城,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跑?最后,跑了十五年,他回来了。他的儿子还在为周兆炜工作。”
晟秋说着,起身,靠在桌子旁,“你有个朋友叫奚野吧?在地下拳场工作,玩儿搏击的。陈情之前一直在投资支持他的搏击队。”
“对。”
“上一回,有个裁判收了周兆炜的钱吹了黑哨,一个打了兴奋剂的选手把奚野他们一个队员的腿给弄断了。”
“我听说了。”
“那个裁判就是厉江容的儿子厉斯年。”晟秋丝毫没有真相大白的愉悦感,苦涩一笑,“奚野得知了就是厉斯年吹黑哨,给人打得差点儿半身不遂,你可以问问时迩,厉斯年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断了根肋骨,要不是陈情到的及时,估计厉斯年就被打成植物人了……如果我没记错,陈情和厉斯年现在住在同一家医院。”
晟秋撤身准备离开:“陈情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有新的影像资料拍到了厉江容的脸。”
姜意禾紧张地问:“拍到了脸……就能让他伏法吗?”
晟秋摇头,语气稍显落寞:“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船上被人为安装了炸药,厉江容只是出现在轮船操作室,看起来就是正常开船而已,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故意改变航线。”
姜意禾的心里似乎有一团希望惩治凶手的火燃起,又在这一刻灭得悄无声息。
“那……怎么办?”
“如果,把证据摆在他面前……就看他有没有良知,能供出周兆炜了,”晟秋戏谑地说,“但显然希望很小。一条养了十几年的狗,可不会轻易咬它的主人的。”
姜意禾深感无奈:“良知?在他被收买的时候就没有了吧?”
“是啊,”晟秋叹气,“陈情的妈妈做情人,生了陈情,被指指点点了十几年,眼见着熬到头,要进入豪门了,结果还死了……”
晟秋牵强地苦笑,“人生总是这么不如意。其实,我觉得陈情挺累的,这么多年来,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疲于奔命呢?那个女人生前可对他一点儿都不好呢。”
这一点,姜意禾表示同意。
她跟着晟秋一前一后地走出录音棚。
漆黑的楼道尽头亮着一盏灯,像是希望,是漫漫长夜尽头的白日。
很快灭了。四周陡然一黑。
“哎,灯坏了。”晟秋打开手机电筒,同时一簇火光燃气,她点了根烟,“你介意吗?”
姜意禾说:“不介意。”
晟秋笑了笑,抿了口烟道:“之前我也不懂,陈情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为什么。”
“大概是,良知吧。”晟秋从红唇中间熨出个烟圈,沉重地说,“他妈妈当年可恨不得杀了他然后跟着一起自杀呢……但是轮船沉没当时,他妈妈一直把他向水面上推,还是想让他好好地活下去吧。”
姜意禾沉默了。一时无言。
晟秋最后说:“或许是,死前终于想通了。陈情的出生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死呢?”
姜意禾心情复杂,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到外面。
门外停着辆豪车,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到晟秋抽烟,他们还有些讶异。
“大小姐……该回家了,老爷在车上。”
在他们印象中,这位冰清玉洁的名媛小姐总是一副出尘落世,高贵优雅的模样,站着就是女神,坐着就应该与高贵典雅的钢琴共死生。
晟秋终于撕下了自己那层素来纯良优雅的皮,对着车玻璃,把烟头狠狠地按在晟广智的脸上,笑得明媚又哀伤,声音一字一顿从牙缝挤出:“好,回家。我死也是晟家的人嘛。”
最后,晟秋扬了扬手,对姜意禾说:“该告诉你的,我可一点儿也没隐瞒。东西交给你了,陈情身体稍好后,麻烦你帮我带给他。”
姜意禾沉沉地点了点头。
晟秋笑着说:“还有,他真的很爱你。”
姜意禾一怔,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