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保安的小舅和外婆听得直发愣,赵保安的母亲张彩云就解释道:“是德玉家三婶子,疯啦,整天唱唱跳跳的,没个消停!”
“德玉?就是你们本家那个赵德玉?他不是早就没了吗?”赵保安的姥姥问赵保安母亲。
“德玉是早就没啦,可三婶子,都七十多了,本来身体蛮好的,可不知道为啥,突然间就疯啦!都疯了好几年啦。”
“你说的是早梅吧?”赵保安姥姥问。
“可不就是她!命苦着呢!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拉扯着7个儿女,等到儿女们都成人了,成家了,她也疯了。”张彩云道。
“早梅是真不容易啊!可怎么就,就疯了呢?他的那些儿女,待她不好啊?”赵保安姥姥问,一副遗憾而怜悯的样子。
“也不是。最起码没疯前,她的那些儿女,都还算可以,也不能说不孝顺。自打她疯了后,每天捡些破烂,把个家里搞得又脏又臭,儿女们才开始嫌弃她,也不把她当老的看待了。”
“唉!这个早梅啊,还真是命苦!”赵保安姥姥叹息道。
听着母亲和外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那个疯老太婆,一个一行一动都像是在舞蹈的老太婆的形象,冒出在了赵保安的脑海里。这个老太婆就是赵保安的本家三嫲嫲三奶奶,刚才听到的儿歌,就是三嫲嫲蹦蹦跳跳经过大门口时,嘴里唱着的。风吹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里,仔细听听,渐渐远去的声音还在唱着:
地排子车,咕噜噜
上面坐着个小媳妇。
打牛鞭,快快走,
来到娘家大门口。
兄弟跑来抱包袱,
妹妹跑来牵着手。
亲娘跑来抱外孙,
嫂子过来扭一扭。
嫂子嫂子你别扭,
今日来了明日走。
在赵保安的记忆里,三嫲嫲是在他十来岁时疯掉的,疯了有六七年,是在他十七岁时去世的。赵保安记得,三嫲嫲去世那天,还有着疑似诈尸的情形出现。
在赵保安童年的印象里,三嫲嫲是因为过于“财迷”才疯掉的。但父亲赵丰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这不是主要原因。赵保安曾经问过父亲,那是什么原因,赵丰登说,那是命。
那时候的赵保安只是觉得,“命”这个字,是个玄到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他猜不透、搞不懂,也不想去深究。
重生后,籍着30年的历练,赵保安对它有了一层新的了解,他觉得“命”,其实是个最无辜的字,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归咎于它。一提它,任何的荒唐、愚蠢、过错、错过、良心上的亏欠、道义上的疲软,就都不再是个事。一切都是“命”,你能挣得过、抗得过“命”吗?“命”便成了个垃圾桶,无所不容,无可推卸,百口莫辩。
七十多岁的三嫲嫲走起路来像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谁都搞不懂她那老胳膊老腿如何承受得起。令人讶异的是,无论她如何舞蹈、蹦跳,没人看到她跌过跤,仿佛被风托扶着一样。
她的头上经常变换着花样戴一顶或老旧或破损的帽子,男式的女式的都有脖子上可以围三条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破旧的围巾或围脖还可以将捡来、讨来的衣裤穿在身上,经常一天换好几次。
她一年到头在腰间系一根麻绳,麻绳上总是挂满花花绿绿的破布条和塑料布,蹦跳着,舞蹈着时,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条、塑料布和她脖子上的围巾会迎风招展,异常醒目出彩,招摇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她会一边蹦跳着,舞蹈着,一边唱起她那“黄仙歌”或她的童谣。
黄仙姑唻护着我
摔不着唻跌不着
忽摇忽摇真快活
黄仙姑唻领着我
渴不着唻饿不着
鸡鸭鱼肉管够我
黄仙姑唻扮着我
里三层,外三层
穿红戴绿花围脖
黄仙姑唻好本事
不愁穿唻不愁吃
你要进门我来领
神仙日子等着你
黄仙老爹娶媳妇
神界仙界都喜庆
三姑六姨来喝酒
老鼠抬轿狐打灯
黄仙大姑嫁闺女
送亲送到十里埠
队头进了亲家门
队尾娘家还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