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戌时,宁绝才意犹未尽的带着阿七回到梅花巷,推开半敞的后门,在回客房的路上,他们碰上了李管事。
李管事没有询问他们去了何处,一双眼在宁绝身上扫了一遍,说了句“公子早些休息”,便自行离去了。
翌日一早,宁绝起床刚洗漱好,李管事就带人送来了换洗的衣服和早膳。
“小公子看看,若还缺了什么,老奴再去准备。”
四套整整齐齐的冬衣,发饰腰带鞋袜一应俱全,宁绝看了眼,说:“有劳李管事,贵府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宁绝什么都不缺。”
“如此就好。”
李管事点点头,想到昨夜,他又道:“春闱将近,小公子近日还是留在府中多看看书吧,等考完了,您想怎么玩儿,去哪儿玩都可以。”
他面色平静,俨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
宁绝听完,神情也没有半点波动,他什么话都没说,拿了套月白色宽袖交领长衫去了屏风后。
片刻后,他换好衣服出来,送东西的下人走了,但李管事还站在屋里,很显然,他需要个应答,才能去宁辽那里回话。
“春闱之前,我不会再出府一步!”宁绝淡淡说着,坐到桌前开始用早膳。
李管事表情一松,立马哈腰:“既如此,就不打扰小公子了,老奴告退。”
他快步离开,等不见了身影,阿七才从屋外进来。
“公子。”
阿七轻轻一唤,似有些担心。
宁绝端着饭碗吃得慢条斯理,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浅浅“嗯”了一声。
本应是宁家公子,没名没分进了府,到头来却连门都不能踏出一步。
阿七以为他会难过不安,再不济也会失落几分。
但他看了许久,直到宁绝放下碗,漱了口净了手,走到书案边选了本书,又去了软榻那里斜靠着坐下,他也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半点被李管事的话影响到的情绪。
他真的半点都不在意吗?
阿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心里疑惑。
手里的书翻得沙沙作响,阿七收拾干净桌面,将公子换下的衣服送到了后院清洗,之后便无所事事,待在门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
午膳送到屋里,宁绝还靠在软榻上看书,有两本看完的书籍掉落在他脚边,阿七上前捡起,整理好放到书案上。
“公子,先吃点东西吧。”
阿七提醒着,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小公子是个书虫,哪个正常的少年人,能安安静静看几个时辰的书啊。
宁绝没有说话,放下书坐到桌边,粗略吃了几口,又回到软榻上拿起了书。
他看的是一本异志,说的是一个少年行走江湖,遇到各种精怪鬼魅、在得到和失去之间,追寻自我的故事。
作者文笔很好,从少年的身世,写到他遇见第一只妖,在坏人与好妖之间来回轮转,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十分抓人。
宁绝看得津津有味,第一篇故事结束,他还对雪妖为情牺牲自己的结尾唏嘘不已,故事又到了镜妖篇,主角少年被困在水镜,偶遇另一个白发少年,两人一见如故,同心协力寻找镜妖弱点。
书页越翻越薄,正当书中二人发现镜妖身影,双方即将交战时,文字戛然而止,宁绝只觉一口气不上不下,有种被人戏耍了的错愕。
闭眼平复好心情,宁绝放下书,起身到书架上翻看许久,不见异志下册,他微有失望,将书籍放回原处,换了本诗经洗脑子。
一连两日,宁绝看完了房里大半的书籍,他是真的待得住,自己一个人拿着书就能看半天,偶尔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便是一天过去了。
阿七怕他憋出了毛病,劝他去花园里走走,但话刚出口,宁绝就拒绝了,倒不是怕别人议论什么,就是单纯对宁府不感兴趣,人如此,景也如此。
一大早,宁绝又挑了本书窝到了软榻上,阿七在一旁嗫嚅半响,最后才犹豫着问了句:“今日上元节,公子要去给老爷请个安吗?”
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打了个照面,这一连三日,他们都不曾再见过,宁绝都快忘记宁辽的样子了。
“不必!”
宁绝摇着头继续看书:“上元节阖家团圆,想来他是不愿意我去打扰他们一家人的。”
除了他,宁辽还有一儿一女,都是他的正室夫人所生。
宁辽没有妾室,府里就张氏一个妻子,听李管事说,他们夫妻少年情深,琴瑟和鸣,若非出了元氏这个例外,他们一家人能算得上其乐融融,举案齐眉。
这话说的宁绝想笑,他们都不想想,究竟是谁先招惹谁,宁辽明知自己已经成家,却还是不顾礼义廉耻,去哄骗无知少女。
元氏纵然有错,但就“宁辽隐瞒自己已婚事实”这一点,她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思绪被打乱,宁绝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
阿七不懂他的心情,嘀嘀咕咕说了句:“不管怎么说,公子也是老爷的孩子啊。”
“现在还不是!”
宁绝看了他一眼。
阿七一惊,汗毛乍起,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小的逾矩,望公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