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呀?不要害怕,我是守坟人李挚啊!你是谁呀?”
李挚见那人似乎全身一颤,愣愣的站在雾蒙蒙的大雨中。
“你是谁呀?这么早冒着雨到这里来干什么呀?”李挚的声音绵软无力,但从语气中却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种期望和强烈的渴盼,这是发自心灵深处的茫然、长久等待的一种渴盼。
李挚见那人一步步慢慢的向他走过来,直到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那人才停住脚步。李挚还是没有看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那雨衣的帽子把头包的严严的。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把雨帽推到脑后。
啊,李挚看清楚了,这不是自己期盼已久、苦苦等待了三年的白雪吟吗!他扔掉那把破雨伞,下意识的双手使劲的揉着眼睛,往前挪动一下脚步,张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当他确定不疑的认清了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白雪吟的时候,他“哇”的大叫一声,仰面朝天的昏倒在草地上。
白雪吟慌忙蹲下身去,用大拇指按着李挚的人中,见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她索性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把李挚的头托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借着黎明的微光仔细的端详着这位曾经是温情脉脉、细心呵护过自己的风流倜傥的李老师;和沈默久结婚前那两个来月的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的爱情生活的恋人;“九?一七”大案中薄情寡义、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赫赫有名的李副县长;多次向她忏悔、信誓旦旦的向她表白心迹恳求和她结婚的盼盼的爸爸。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把眼前这个形象和以前的任何一个李挚对上号。他那多年没有梳理的乱蓬蓬的长发,满脸污垢、瘦削憔悴的面容,那一身褴褛破旧、肮脏邋遢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破皮鞋……白雪吟把李挚搬起来坐下,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她感觉到这位健壮的男子汉如今真的是骨瘦如柴,那裸露的小腿已经看不到一点腿肚子的肌肉,就是两根皮包着骨头的细棒棒。如果他就这样躺在马路边,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是个活物。
白雪吟不停的掐着他的人中,她想,或许李挚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就这样默默的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结束了他的一生。白雪吟自言自语:李老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啊?白雪吟痛哭流涕……
忽听李挚“哼”了一声,吃力的睁开那双干涩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雪吟,你——你——我,对不起你呀!”两颗豆大的混浊的泪珠从眼里滚落下来,他从怀里慢慢的掏出一个塑料包递给白雪吟,又慢慢的合上了眼,他嘴唇在颤抖着,仿佛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他再也没有力气张开那干裂的嘴唇了。
白雪吟疯狂的哭叫着:“李老师啊!你醒醒啊,我是白雪吟,我是白雪吟!”
可是,李挚似乎微微的的点了点头却再也没有醒过来,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他那只剩下几根筋的细长的脖子再也支持不住那头颅了,他沉重的垂下了头。他是不是已经痛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且永远也不会再重返回来了呢?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无情的抛弃了他,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接纳他了?
白雪吟不相信李挚老师会这样心甘情愿的走了,他不会死,他会活过来的,他是一个有坚强意志、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人,他不会死的。
雨停息了,天也明亮了。
白雪吟打开李挚交给她的那个塑料包,里边包着一本装帧秀美的刊物,刊物的名字是《女人》,那封面上是一位清秀俊美、低头沉思着的女人头像——这不是自己的照片吗?她翻看这刊物,第一篇文章的醒目标题是《雪吟蓉阳憾事多》,作者是李挚。文章前加了黑体字的题跋:愿以此拼凑起美好的梦幻,追悔再也无法挽回的过错,寻觅远去了的久违的故事,封锁起荒芜了的时日带来的深深的悔恨和遗憾。
白雪吟没有时间再看这篇文章的内容,她转过身把李挚拖在背上,吃力的站起身来,艰难的向山下走去,她的脚步很慢很稳也很沉重。
山脚下停着一辆越野车,白雪吟费尽力气,把李挚放在车的后排座躺好,默默的说:“李老师,你要坚持住哇,九华山深处有你热爱的事业啊!”
这时听到放在车里的手机响着铃声,白雪吟拿起看了看,她打开手机,听对方说:“白大姐,青石岗中学资金短缺,是不是先停建?”
“不能停,一定要在新学期开学时让孩子们走进新教室。”
白雪吟说完,挂机后,又挂通了电话:“彭姐,新建的青石岗中学资金不足,先划拨六十万元吧,另外,你的那份向董事会写的顾家大院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五年发展规划我看过了,有些想法,我们见面再谈吧!”
白雪吟刚要挂机,却听到李莉的声音:“雪吟姐,我是李莉。我哥怎么样?你是不是在我哥那里呀!”
白雪吟嗯了一声。
李莉高兴了,她知道哥哥李挚有救了,笑着说:“雪吟姐,李挚可是咱们的老师啊,尊敬师长是我们的美德,你可要照顾好咱们的老师啊!”
白雪吟放下手机,沉思着,忽听李挚哼了一声,白雪吟惊喜的叫着:“李老师,李老师!”
李挚又悄然无声息了。
白雪吟立即发动车子,一路开下山去。
离开墓地,出了山,那是一片刚刚洗刷过了的洁净的天空,一轮如盖的红日从九华山的千山万壑中冉冉升起,白雪吟加大了油门,迎着东方这轮喷薄而出、光芒四射的生命之火风驰电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