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 君死有疑 上(1 / 2)太兴二十年首页

太兴二十年正月十八,子时初刻,和绰[MOU1]由东宫匆忙赶到了昭德殿。

身着玄金两色锦袍的皇贵妃,神色淡然立于除上,手中捧着一纸黄绢,是诏书。二人对视仅仅片刻,和绰转身就奔往寝殿,扑倒在龙榻前。她手微颤着握住皇帝已经僵冷枯瘦的手,低声轻唤着:“父皇…父皇?”

皇帝脸色青里透白,嘴角挂着一丝污浊的血迹,榻边的矮柜上,还放置着一盏未饮尽的参汤。

子时三刻,皇上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居于宫外的辛氏宗室陆续赶到。皇长子辛与宁率先来到,他向来衣着喜白,若非定睛细看是难以察觉他臂间系的麻带。只瞧大殿正中站着皇贵妃曲氏,螓首蛾眉堪称倾国倾城,神情却如数九寒冰、不怒自威。而以景贵妃薛氏为首的嫔妃在殿中跪了一地,各自啜泣。右垂手立着豫王辛钊和太尉南宫华彧,以及五少与荣和八少与慕。左垂手是皇七子与裕,皇贵妃之子,更是京城内外闻名的,痴儿,此刻正卷着殿中宫绦取乐。

皆是妇孺老幼,真不像是整个帝国的中心人物集会该有的样子,与宁向豫王钊拱手见礼,“三伯。”

豫王颔首答礼道:“大少金安。”

与宁面朝着寝殿方向拾衣下跪,对那位傲立在除上的皇贵妃视若无睹。

四少与宣后脚就到了,他戴着一张纹银的半面面具以遮挡左额的伤疤,一言不发地顺次跪下。

夜漏滴答答地滴水,此刻听起来格外地扰乱人心。与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伸脚去踢殿角燃炭的金笼。与荣只好拉着他站在自己椅前,以自己的双股限制他的乱动。这二位少君皆为景贵妃薛氏所出,性情却是大相径庭,与荣自幼便是恺悌君子,即便腿脚不便终身与轮椅为伴,也是正襟危坐;而与慕身为幺子备受皇帝娇宠,贯出了一身不良习气。他不耐烦地轻叹一声,手肘拄在与荣的大腿上,托着自己的脑袋。老实了不足片刻,他又伸手去拍与荣的左膝,令他无法起身站立的祸根。

与慕一下一下、轻重不一地敲打,同时不住地问:“疼吗?”

四年的旧伤了,疼是不会疼的,与荣摁住了他的手,正色道:“父皇对你百般疼爱,如今父皇升遐,你应该难过。”

与慕撇撇嘴,敷衍地答道:“哦。”

子时五刻,二少与桓踏入大殿,见眼前这幅一言难尽的格局,也选择了缄口不言。他拐弯来到左垂手,扶了扶与宣的肩膀算是打招呼,而后也在他身边跪下。“怎么不见母后?”

与宣低声答道:“母后缠绵锦榻,宫人不敢贸然惊扰,只待天明再到立政殿报信。”

也是,皇后那病丝毫也不比皇帝轻,尤其她的弱症磨人,从前也是连月连月地不出自己的宫门。与桓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怪哉一,同是于宫外府邸得知国丧后匆忙赶来,怎么老四能先人一步。怪哉二,皇帝升遐新帝未立,这样一念生死的场合,与宁居然没有向他寻衅滋事,只当没看见他的到来一般。

其后到的是老六与旭,本来他还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正巧这几天住在他舅舅府中,是而迟来。

“六哥!”与裕见了他便欢快地奔了过去,清亮的童音在凄然的大殿里分外刺耳。皇贵妃警示地咳嗽了一声,吓得与裕赶紧捂了嘴,寻求庇护一般地揪着他的袖子。与旭揽着七弟的肩膀以示安抚,拉着他一并跪在了一众皇兄身后。

老三与顺是皇子中最迟的,进殿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很突兀地“哎呦”了一声。他的母妃成氏拭泪之际,偏头瞪了他一眼。与顺挤眉弄眼地做出一连串表情,为自己的姗姗来迟做出解释。

见一众兄弟都不约而同地去了左垂手,与慕便提醒与荣道:“五哥,他们都在那边,我们也过去吧。”

“在这边是站着,去那边要跪着。”与荣一言便让他消停了。

那边,都是有望一争皇位的,与荣已是残废之身不说,他原本也无意于那个位置。

与顺跪下之后戳了戳与旭,低声问道:“怎么样了?是个什么情况?”

“皇长姐在里头守着父皇,皇贵妃在这守着龙椅。”与旭答道。

与顺听明白了他的讥讽之意,这老六最会拿人取笑,“那我们在这守着做什么?”

“我们?”与旭道,“我们守着臣子的本分。”

与顺噗嗤地笑出了声。

“肃静!”与宁出声道,“心怀不敬举止轻狂之辈,都给我从昭德殿里滚出去!”

与顺闭了嘴,他还没来得及取笑与宁那条做作的麻带呢。

曲倩扫视周遭,皇子中除了和绰跪在皇帝遗体边坚决不肯挪动,都已经到场。丞相南宫风颂,就剩这位最要紧的大员迟迟不来。子时六刻,不能再等了,曲倩道:“景贵妃,请携诸位嫔妃姐妹,到偏殿休息。”

“诺。”薛倾蓉从善如流,率领嫔妃女眷离开。接下来,昭德殿里即将决出一位新帝。

曲倩举起手中的诏书,高声道:“陛下驾崩,弥留之际遗此诏书于本宫,命本宫及诸位大人,共同扶立新君即位。”

豫王拱手,“向来后宫不得干政,即便皇帝身体有恙,最多也是皇后辅政。皇贵妃,事关江山社稷大业传承,您不过一介妃妾,只怕,不好置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