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城外,流民营。
寒风腊月,冷冬最杀人。
满是补丁,好似百纳衣,四处漏风的破旧营帐内,冷风透过裂缝吹拂进来,往内荡一圈,十几人一个激灵,纷纷被冻醒过来。
苏寒疲惫睁开眼眸,双眼尽是血丝,眼前满天问号,又出现幻觉了,揉揉眼睛,幻觉消失,试图紧了紧身上破烂的粗麻布衣,但无济于事,寒冷依旧,枯瘦身体止不住颤抖。
“张老头被冻死了!”
一声惊呼。
十几流民看向右边,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白发老头躺在破草席上,赤裸上半身,衣服散乱扔在旁边,面带笑容,已冻僵死去。
苏寒脑海中闪过三个字,幻觉热。
身为穿越者,他还有点知识没还给老师。
人体在即将被冻死之际,大脑会放弃自救,放松血管,让内部温热血液流进四肢,造成身体发热发烫的幻觉,让人想要脱下衣服。
大部分人收回视线,面无表情。
自从入冬,每天都有人冻死,饿死,早已经麻木,或许明天就会轮到自己。
但有少部分人却兴奋起来。
他们嘀咕着:
“好啊,死的好啊。”
“这老头终于死了,平日多管闲事。”
“又有肉吃了,嘿嘿,今天喝肉汤。”
这些人双眼直冒绿光,身形枯瘦,面容狰狞,好似地狱道饿鬼,苏寒心中发寒,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沦为桌上的米肉。
咕噜,腹中传来声响。
许久未食,空车见底,极致的饥饿感猛翻涌上来,如浪潮冲刷大脑,叫他只想干呕,身体虚弱,连抬起一只手都费劲。
再不吃东西,自己一定会死!
小心翼翼,警惕四周,从怀中拿出一个破布包,解开,是一小块早已被冻得发冷发硬的死面饼,里面不知掺杂了多少泥土。
没有水,只得低头,小口小口的啃食。
冰冷,坚硬,夹杂着泥腥气,若是蒙上了一眼,恐怕就和吃土无异,时不时还有几颗小石子,差点将他牙给崩碎掉。
想点好的。
以前寒冬腊月,屋外银装素裹,漫天飘雪,自己在开着暖气的屋内,吃着火锅唱着歌,热气腾腾......突然就穿越了!
每啃一口,回想着前世美食和暖气,但如今天寒地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悲从中来,辛酸泪不自觉流淌,待啃完已泪流满面。
片刻,他将眼泪抹干,恢复平静。
日子还是要过的,权当洗脸了。
看一眼右边,尸体已经不见踪影。
他以前曾听张老头说过自己的经历。
曾是一名教书匠,教导的孩子都很懂事听话,早课每每都会说先生早安,和他们提起这些事时,张老头也是每每露出笑容。
但现在,都已淹没在北境的寒潮中。
摇头,将念头压回心底。
现在自己得为以后做打算,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他已经将最后食物吃掉,和那些饿鬼一样失去最后的保障。
若想继续活下去,自己也得变成鬼。
但身为穿越者,前世十几年构成的三观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也不想这么做,哪怕是死,自己也要以人的身份死去,而不是异化成鬼。
那么就只有一条生路可以选择了。
熟悉的时间,滚滚如雷的马蹄声在营帐外面响起,里面饥民发绿油油眼睛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裹件破布衣就往冰天雪地跑。
营帐内,只留下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
苏寒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努力让自己单薄的身体显得壮实,裹紧身上的粗麻布衣,手掀开帘幕,走到外面。
“慢慢来,扰乱秩序者,杀!”
营地中央空地上,一群腰上配着钢刀,身材健硕,差役打扮的人高喝道,正给一群饥民施粥,但苏寒知道这并没有多大作用。
城内官老爷并无赈灾的真心。
许只是预防流民走投无路,冒死攻城,引发动乱,才不得已施粥做做样子,只是给一众流民不切实际的盼头,分量远远不够。
即便跑得快,侥幸分得一碗。
但如果势单力孤,也会被其他流民盯上,最后人粥皆失,多出几碗肉粥,穿越过来这几天,苏寒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了。
他看向空地另外一边。
那是一群骑手,配刀着甲,神情严肃高傲,散发的肃杀之气令很多流民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蠢蠢欲动。
其中,护院打扮的刀疤脸大汉高声喝道,好似狮子吼,震起一圈圈音浪,令周围雪地上的雪花翻滚又飘落,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