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年久失修,这客栈二层高的木结构小楼先前被大雪一压,已是塌了三分之一,还没来得及修缮,余下的三分之二依然在坚持营业再看原本高悬在二楼的酒旗折断了,店家干脆就将它插在门口一堆未化的残雪里,凄凉地迎风招展,门帘子脏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随着穿堂风的吹拂一动一动,漏出门内一丝昏暗的灯光。
原本看见这样的危楼,是人都要绕着走的,可俩人已经疲惫到极点,只求有口热饭吃,有个床铺能够躺下就再无奢求了,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客栈里仅帐台旁点着一盏不大的油灯,七八张简陋的木桌椅上空无一人,店小二无精打采地趴在账台上,见有人进来,那眼神老练地将他们上下一扫,便知晓来人囊中羞涩,连迎也未迎,就在账台后有气无力地问:“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青虎道。这家店他往常也住过几次,店主是个伶俐和善的老头儿,总在这账台后笑脸迎人,此时却并未见到。
“上等房一百五十文一晚,中等房七十文一晚,下等房二十文一晚。”店小二又看了他们一眼,补充道:“睡马厩不用钱,只需五个铜板租赁些被褥便可。”
晏晴道:“那就马厩……”却被青虎打断:“两间中等房,要多多的热水和饭菜。”
马厩是什么样的地方,晏晴根本毫无概念,只想着省下些钱,青虎却是知道的。那地方腌臜得连他都受不了,这两日他们可算吃尽了苦头,他自己也就罢了,如何能让她与弟弟睡那种地方?
晏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毕竟不熟悉这个时空,还是听青虎的罢。
那店小二却是诧异自己竟然看走了眼,然后便提起了精气神儿,往后院大喊了一嗓子:“有客来咧,二间中等房,备下多多的热水,好酒好菜上咧!”便殷勤地出了账台前面引路:“两位这边请。”
“这位小哥恁地面生,江老板怎地不见?”青虎一边爬那咯吱咯吱怪响的楼梯一边问道。
小二夸张地叹道:“小人是新来的跑堂,客人您有所不知,江老板没啦!”见身后之人果然脚步一顿,他满足地又叹了口气,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讲了。
“江老板爱惜这家祖传的店是出了名的,该得他命不好,那日房子被雪压塌之时,他正在客房亲自整理床铺呢,碗口粗的大梁打下来,正砸在后腰子上,人当场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不懂生意,刚过了头七,就把店子盘给我们王老板啦!”青虎想起那个笑得弥勒佛般常与他收购野味的江老板,不由一阵唏嘘。
闲聊几句便到了逼仄的二楼,房间就在楼梯旁,青虎不由分说带着青豹去了左边一间,让晏晴去右边一间好好休息一番。
正在他们上楼时,福运来客栈的门口又新站了三个人。
三人皆是一身青衫,但细看之下还是有所不同,为首那个青色锦衣上淡淡银丝交织,更衬得眉目深秀,丰神如玉。然而此时他脸色不大好,模样有些憔悴,正是染了风寒的翼王殿下周景祯。
只听他咳嗽了数声,暗哑地开口:“今夜便住在这里吧。”
林笙惊恐地瞪着那摇摇欲坠的屋顶:“殿下,您还是杀了我吧。若是让郑管家知道您竟然要住这样的客栈,我横竖也是个死。”
实在是眼前这家客栈外形太过惊悚,林笙乍一听殿下今晚要歇在此处,连自称属下都吓得忘了。
从临阳到翼州一路上是风餐露宿没错,可那不是人在旅途迫不得已么?既到了翼州城,不能进自家王府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住这样的危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殿下要自虐也不带这样的!万一睡到半夜,这破楼塌了怎么办?
“殿下三思,虽说是为着避人耳目,但也无须在这等腌臜处落脚,属下知道离这里隔着几条巷子有一家客栈,又干净又偏僻,不如去那里歇着?”他压低了声音苦劝道。
“这里并无不妥,不必多说了。”景祯却连听他说完的耐心都无,撩起下摆便当先走了进去。他身旁的暗卫章丑见状也即刻跟上,林笙无法,只得哀怨地硬着头皮迈过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