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是十二岁上由郑管家亲自为景祯挑选进府的,尽管如今已经是景祯最信得过的贴身侍卫,可见了严厉又啰嗦的郑管家,仍然很有一点怯意,当下低了头赧然道:“是,属下知错。”
郑管家冷哼了一声算做回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景祯,只见他头戴青玉双螭纹发冠,身着一袭淡青色箭袖交领竹纹薄袄,腰缠一条云水纹青锦带,足蹬软鹿皮靴子,越发显得眉目疏朗,身形颀长矫健,是个十分利落清爽的模样,只是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剑,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
郑管家关切道:“老奴并无要事。殿下松了筋骨出了这许多热汗,园子里头风大,千万别受了风寒,还是先加件袍子罢。”
景祯丝毫不以为意:“不妨事。这点子风算什么?塞上的风比这可大得多了!郑叔也别总当我是垂髫稚童,动不动就冻着。”
他向来将郑管家当做长辈,从不自称本王。原本这也就是随口一说,可郑管家立刻就想到塞上苦寒,连风都是十足的劲猛,四殿下何等矜贵的身子,却要千里迢迢去受那种活罪!心中一酸,几乎要迎风落泪。
景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因着郑管家这些年一心一意守着翼王府,自以为看透了世态炎凉,愤世嫉俗之余,人也变得特别容易感伤,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此时见郑管家神色怔怔的又有些不对,即刻岔开话题:“我倒是有个事要叫郑叔知晓。”
“殿下请讲。”
“请郑叔即刻去库房,将上回我从封地带回来的稀罕物件挑几样,此外让马厩备马,待用完早膳,我要去外祖府上一趟。”
“是……可是今日祭灶,不作兴在别人府上叨扰用膳。”郑管家提醒道,“殿下记得早去早回。”
“外祖家又不是别人,哪有那么讲究?不过我会早些回来,劳烦郑叔命人为我准备行囊,我今日下午便启程回翼州。”
郑管家闻言大惊失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殿下下午就要走?不在府里过年?殿下从封地回来还不到十日呀!”
景祯点头道:“正是。我今日去外祖府上,便是去辞行。今年正月初一不能亲去给他老人家拜年了。”
郑管家简直痛心疾首:“殿下,虽说按照祖上的规矩,封王的皇子是该在封地上过年,可蜀王、鲁王他们几位,不都是年年在临阳守岁么?是不是皇上有旨命殿下前往?”不待景祯回答,神色已是愤慨凄凉,先替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殿下已经被封得远远的了,还能碍着谁的眼?!竟然连个年都不能安安生生地在王府里过么?”
景祯沉下脸肃容道:“郑叔,虽说你是真心关心本王,可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即使只有你我也不许提。妄议皇命可是死罪。”见郑管家一凛,他又说:“再说,此次并非圣旨,是本王自己有要事要赶回去处理。”
郑管家听他说得如此严厉又斩钉截铁,愣怔了半晌,垂头道:“老奴逾越了。老奴这就去准备。”神色十分黯然。
景祯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知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郑管家都会认为自己突然离京是圣旨,此时定然又在心中腹诽父皇凉薄。罢了,随他怎么想罢,抚额道:“郑叔,我现在饿得发晕,且通身是汗,要马上用膳更衣。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可好?”
半个时辰后,景祯换上一身月白色宝相花织金锦袍,披上银狐大氅,头戴白玉玲珑冠,足蹬云锦明珠靴,神清气爽地跨上通体淡金色、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流光”,离开翼王府前往萧相府邸。白皙瘦弱的九铭垂着头骑着一匹脾气温顺的牝马,带着礼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路半闭着眼,看上去仿佛已经睡着。而林笙声称殿下那一踹让他受了严重内伤,不肯同往,此时留在王府帮着郑管家收拾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