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的自鸣钟,还是解放前的产物,和这个房子一起分来的,每天的时间,总是要比北京时间慢四五分钟。
莫绍槐听到广播里的北京时间,就打开钟外面的玻璃罩,把分针拨准,接着给钟上上发条。
石头爷爷在堂前坐着的时候,他会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听广播,他觉得,广播才是最好最快能接听到中央指示。因此,他吃过晚饭,也不会像老莫那样,去邮电所的阅报栏前看报纸,觉得“我们党员”已经比你们早知道国家大事了,不需要再看报纸。
父子两个吵架,石头爷爷老是说着广播广播,建林气极了,拉开门,走到广播下面,手拉住广播的拉绳,用力一扯,把拉绳扯断,觉得还不解气,拿起晾衣服的叉叉,三下两下,就把广播捅个稀巴烂。
广播没有了,对莫绍槐来说,就好像失去了时间,心里空落落的,他去和桑水珠讲,桑水珠就去和镇广播站的夏宝讲,夏宝就带着他的徒弟,扛着一架梯子,来给他们装上新广播。
新广播装上之后,没几天,石头爷爷他们俩父子吵架,这广播又被建林捅个稀巴烂。桑水珠又去叫夏宝,夏宝和他的徒弟扛着梯子过来,看到莫绍槐,就和他开玩笑:
“老伯,你们家的广播这么容易坏,是不是有人在搞破坏?”
“哎哎,小孩子顽皮,小孩子顽皮。”莫绍槐没有说这是建林干的,而是揽到了自己家小孩身上:“夏宝你吃力了。”
“哪个,是大头还是大林,你告诉我,我来打烂他们屁股。”夏宝问,莫绍槐嘿嘿地笑着。
夏宝第三次再来,什么话都没有讲,他把广播装好,头伸进石头爷爷家的厨房看看,里面没有人。他走到关着的房间门口,想敲门,想了想又没有敲,而是站在门口,故意提高声音,好像是在和莫绍槐讲,叫道:
“广播装好了,一二不过三,再不要搞坏了,再搞坏,就是和我夏宝过不去,在调败(捉弄)我了。”
说完,他朝莫绍槐摆摆手,嘴巴张张,不出声地说了句“老伯,走了。”
和他的徒弟两个走了出去。
他大概已经听说建林回来了,猜出这个广播,不是大林也不是大头,而是建林捅坏的。只要建林回来了,他和石头爷爷就天天吵,还有建林闹着想从黑龙江回来这事,在总府后街,人人都知道。
建林他们那一批去北大荒的,睦城不是他一个,而是有四五个,那些回来探亲的人说,建林这个毒头(倔人),在兵团里,和连长指导员关系都处不好,他的日子比较难过。在兵团,他干过自己往拖拉机上面撞,说是自己眼睛有毛病,要求病退回来。
结果是连长和指导员戳穿了他的把戏,知道他在糊弄,不仅没同意他病退的要求,反而给了他一个处分,要求他在全连的大会上做检讨。
连里面还曾经把他的这个情况,写信告诉过石头爷爷,这肯定让石头爷爷这个劳动模范和“我们党员”,觉得很丢脸。
夏宝那次这么站在他们门外叫过之后,总算是太平了,夏宝的脾气不好,总府后街的人都知道。建林再和他老子吵架,没有拿广播出气。
建林在家里和石头爷爷闹,也是在逼他,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老子虽然在建筑公司是劳动模范,但一个石匠,到社会上肯定吃不开,没有什么门路。
他知道隔壁的桑水珠门路广,她会有办法,他在家里逼他老子,是想让他老子过来求桑水珠帮帮忙。石头爷爷哪里肯抹下这个面子,当然不答应。
最后,还是建林自己来找桑水珠,他叫桑水珠大姐,和大姐说,自己在黑龙江,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真的想死的心都有,还是请大姐帮帮忙,把他调调回来。
桑水珠还真的去打听了,结果也是没有办法。建林在北大荒,是在兵团里,兵团不属于知青,要是属于知青还好办,只要这里镇里和生产大队同意接收,写个商调函过去,那边的公社同意放人,建林就可以调过来这边的生产大队插队。可兵团,商调函没有用。
桑水珠和建林说,这边镇里和生产大队,我都可以帮你搞定,你回去看看,你们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门路和办法,可以回来,去问问其他回城的,他们是怎么回来的,要是有,你写信给大姐,我去让这里镇里配合。
听了桑水珠这话,建林感觉有了一点希望,心里郁积的怨气,这才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