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得了。让你堂客在这里吊着就可以。”
等元医生和陈正邦从卧室出来,坐到饭桌旁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在桌子上准备好了。在主人位的右手边,放着一个装过邵阳大曲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米酒,用纸塞子塞着瓶口。
饭菜非常丰盛。一碗大蒜叶干红辣椒炒泥鳅,每一条被炸得黑亮焦黄,冒着呲呲的油光。一碗藠头炒腊肉,红色的瘦肉和琥珀色半透明的肥肉相间,勾人馋涎。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红菜苔,和一碗汤蛋。
“阿耶,搞这么多菜啊,过去过年都没这样的菜吃。”元医生刚进来,还没有坐下,就大声道。
“没什么菜,粗茶便饭。”对方回答。
“这菜还要不得?”元医生这样的反问,让对方一家人都很受用。
“元医生,坐!”陈振邦挑了主人位,然后招呼元医生在靠近他的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菜是她老人家炒的吧?炒得好呢。”这是元医生坐下后的第一句话,说的时候,炒菜的大厨,也就是陈正邦的母亲,刚好走过来准备入桌。
“家常菜呢,不晓得合不合元医生的口味。”她谦虚地说道。
“肯定好吃。看样子就晓得,色香味俱全。”元医生夸赞道。
第一杯酒,陈正邦给元医生面前的茶碗,倒上了满满的一碗,然后再给父亲和自己一一倒上。陈正邦举起酒碗:“来,元医生,上次我堂客多亏了您,我敬您。”
“哪里哪里。”元医生连忙端起酒碗,举得和他平齐。
陈正邦父亲也举起酒碗。
酒是从村民家自酿的纯正米酒,口感绵柔,有糯米的香气,而且度数很低,元医生一口就喝掉小半碗:“你这个是糯米酒吧?这酒要得,哪里打的?”
“糯米酒!”陈正邦父亲回答:“我还是在彭家坳那边,山里的一户人家打的。”
“这家的酒,放了糯米煮的,好吃。只有那里有,这周围附近找遍了,都打不到。”他继续说道。
“这个酒好吃,比瓶子酒都好吃。”元医生说着,又喝了一口,酒碗里只剩下一大口了。
“酒好吃,您就多吃一点。”陈正邦再次举起酒瓶:“元医生,您把碗里的酒喝完。”
“还有这么多,喝得完?喝不完,喝不完。”元医生谦让道。
“这一点点,喝完,喝完我好给您倒。”陈振邦一直举着酒瓶不放。
“要得,要得。”元医生把碗里剩下的米酒一口喝掉,喳喳地咂着嘴:“这个糯米酒要得。”
陈正邦又给元医生倒了满满一碗米酒。
“元医生,吃菜吃菜。别光喝酒,不吃菜。”陈正邦的父亲,倒转筷子,用筷头夹了一条最大的泥鳅,放到菜碗靠近元医生一边的边边上,一眼就能看到,示意元医生夹取,“来,吃条泥鳅。”
“要得要得,您不要这么客气。”元医生连忙把酒碗放到桌上,笔直伸着筷子,把泥鳅夹了过来。
元医生把泥鳅夹在筷子上,并没有立即送入口了,他举在眼前,再三端详着,仿佛用正在用眼睛,看出它里面的美味一样,问道:“这么大的泥鳅,是自己抓的吧?”
“还是上次耕田的时候抓的,一直养着。”陈正邦的父亲回答:“十多天了,这下养干净了。”
“本来上次媳妇妹子生病,就要搞着吃的,一直养到现在。”陈正邦父亲说道。
“你们自己搞着吃嘛。”
“我崽,就是想留着等元医生来一起喝杯酒。”陈正邦的父亲说道。
元医生马上举起酒碗,再次和陈正邦、他父亲碰了碰杯:“太客气了。”
酒是最好的媒介,一碗酒下肚,桌上的几个人,马上变成了多年的好友,开始天南地北地阔聊起来。
元医生喜酒,从不醉酒;饮到酣畅,依然保持清醒,不失分寸。而且作为一名经常外诊,见多识广的医生,元医生深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他对主人家的款待和热情的感谢,点到即止,毫不刻意,非常自然,更显得真诚。不知不觉中让主人家身心愉悦,越发觉得元医生是个“医德高尚,有知识”的人。
酒过三巡,三人都喝得微醺。
“乡医院治病就是贵。”陈正邦说:“四天功夫就花了三百多。我看了下单子,不算动手术的费用,光是打吊针的钱,都花了一百多。”
“如果在下面的诊所开,同样的药,要便宜多了。”陈正邦说道。
“那肯定。”元医生丝毫没有犹豫,回答道:“就是一些普通的消炎药,青霉素,注射液。如果在下面开,至少要便宜三分之一。”
“可能还不止。”元医生接着补充道,说完喝了一口米酒。
“吊针的药,我本来想着回来找您开的,是空的,做不到,医院不让。”陈正邦说道。
“当然做不到。乡医院都是这样的,在那里看的病,就必须要在那里开药。”元医生解释道。
“我媳妇妹子开的刀,不是切的崽肠子吧?”陈正邦的母亲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机会,插口问道:“不会影响生细孩子吧?”
元医生呆了一下,虽然都是在下腹部位动刀,割去一部分东西,但是它们之间的关联微乎其微了,元医生也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样问自己。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元医生连忙否认,说道:“阑尾手术切掉的只是肠子上的东西,怎么会影响生育,不会不会。”
“阑尾是肠子的蒂把。”元医生把一根筷子横起来,在上面比划:“这是肠子,这就是阑尾。切掉的就是这个尖尖。”
比划完,元医生收起筷子,说道:“跟崽肠子没关系,在都不是在一个地方。”、
“哦,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就跟开刀结扎是一样的呢,元医生讲了我就放心了。”陈正邦的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
“都说了不是一个东西,老是不放心。”陈正邦的父亲连忙出声,假言斥责:“元医生讲的,你还不信?”
“那元医生,我媳妇妹子,开完刀,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吧?”陈正邦父亲接过话,问道:“我这里队上,有个女的搞结扎,身体一直不好,两年了都做不得事。”
“按道理不存在。”元医生回答,接着说道:“那估计是引起大出血了。动手术没动好,引起大出血了,就会这样。”
元医生继续道:“我刚才看过了,你媳妇这个手术动得好,恢复得不错,没有问题的。只要消好炎,注意休息,伤口愈合得好,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那这几天都要媳妇妹子躺床上,地都不得要她下。”陈正邦父亲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道:“茶饭你都送到床边上去。”
“要得。”
“以后做事啊,身体都不会有问题吧?”陈正邦父亲继续追问道。
“不会,当然不会。”元医生依然镇定如常,无形给了病人的家属定力。他说道:“但是毕竟动过刀,出了血,您要是不放心,过几天。等她打完这些吊针之后,来给她开几副补药吃一下。就完全没问题了。”
“要得,要得。治根还是中药靠得住些!”对方连连点头:“吃菜,吃菜,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