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秧的迁植叫“插秧”,也是一门很讲究技巧的农活。
把长成的秧苗从秧田里拔出来,捆成一握大小的一把一把,挑运并均匀地抛撒在水田里。插秧的时候,弯着腰,左手轻轻地握着秧把,手肘当做支点,顶在在左腿膝盖上部的位置,好像一个固定的杠杆,只有最前端的手指部分才会活动。右手不停地上下运动,从固定的左手获取秧苗。
右手将秧苗插入泥里的时候,送秧入泥的指型一定要尖,破泥尽量要小。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小簇秧苗的根部,护住秧苗的根径,成鸟嘴的形状,将秧苗“啄入”泥里。黏稠的泥浆,立即流动填补空缺,固定住秧苗的根部,让它们稳稳地站住脚跟
插秧的行家,左手的拇指会提前推捻,从秧把分离出一小撮秧苗,刚好适合一次插种的数量。在右手过来取秧的时候,轻轻地弹送,刚好递送到右手手上。再配以合理的脚法腾挪,就像一台人形的插秧机器,可以快速地完成插种。
搞集体的时候,四肢协调、技艺高超的插秧的高手,曾经最多的记录,是一天完成一亩五分多水田的插种,是整个区种田界里的风云人物。
元医生也是村里的插田能手,他的最高记录是一亩两分。没错,元医生只是乡村医生,种田才是他的本业。
元医生家里夫妻两人,加上一个12岁的儿子,一个8岁的女儿,一家四口,每人七分,一共两亩一分的水田。因为他女儿属于超生人口,年满七岁后,才有分田的权利。村里的水田,三年重新分配一次,因此只有等到明年三年期满,再次分配水田,才能分得她的那份。
在村里,像元医生家这样,一家四口人只有两亩一分水田的情况,比比皆是。最过份的是刘家湾的刘海,他家夫妻两人加上四个女儿,一家六口,也只有两亩一分的水田。
在这里,自然环境固定,生存环境单一,和外界的交流闭塞,他们的生活和思维方式,过去几百年来几乎都没有改变过。一些古老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深入他们的骨子里,难以改变。
这些观念和传统常常会和国家的政策、时代的需要产生强烈的冲突,计划生育就是其中之一。
在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传统文化里,源于最原始、最朴素的血脉继续、种群繁衍壮大的需要,多生多育,人丁兴旺的生育观念,已经深入中华文化的基因血脉。
“多子多福”,虽然一再被证明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在这里,山水穷恶,人们整日为生计奔波,少有余财。父母操劳一生,儿女赡养不力的事迹,每天都在反复上演。但是,他们仍然固执的坚守着这种“祖祖辈辈们传下来”的生养观念。
他们也因此接受了许多代价和惩罚,其中有些会让他们本已困顿的生活,雪上加霜,甚至难以为继,他们也毫不为意。比如,对于法外生育的人口,七年内不能分得水田,就是这样一个严重的惩罚之一。
对于全靠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会为了自家水田多得一寸,成年累月、水滴石穿地凿挖田边的花岗岩石,或者拓挖水田旁沉积岩的山体。他们也会为了自己水田多灌一分水,而和邻居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可是他们对法外生育一胎七年内不能分得水田的惩罚却视若无睹,非但如此,他们还会自嘲的管自己超生的孩子叫“非洲人”。
元医生家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个乌人。因为超生,妹妹七年内都没有分得水田,要等明年村里的水田重新分配后,八岁的妹妹才能分得她的那一份水田。所以他家四口,现在只有三个人的田籍,而他们的女儿,目前仍是无田的非洲人。
“非洲人非洲人!妹妹是非洲人!”家里的儿子和女儿有时候拌嘴,哥哥就会这样取笑妹妹。
刚开始的时候,妹妹会非常的伤心和在意,她不停地跟哥哥强调:“我不是非洲人,我不是非洲人!”
无果后,妹妹开始找自己的父母哭诉。元医生或者他的妻子,就会安慰女儿道:“你怎么是非洲人?你是黄种人,中国人。”
然后转过头,呵责着哥哥,说道:“逗你妹妹做什么?如果你妹妹是非洲人,你是什么人?”
天长日久,妹妹对哥哥的嘲讽产生了抗体,再次听到哥哥叫自己“非洲人”的时候,不再生气,不再难过,也不再在意,坦然地反驳着自己的哥哥:“我不是非洲人,我是中国人!”
哥哥失去了通过取笑招惹妹妹得到乐趣的机会,慢慢也就偃旗息鼓了。
前几年的时候,家里随着小孩长大,粮食不够,元医生每年都要利用出诊的机会,四处寻求家里余粮的人家,补购两三百斤。不过近几年来,乡村里的余粮越来越多,买粮越来越容易,特别是自从家里水田也换种稻种以后,产量提高了,不再有缺粮之囿,非洲人的话题,更无人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