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乾帝已经收到了陆湛的信。
他晚了几个月才知道是陆湛写的那些话本也总算解开了这京城的贵族们怎么突然都开始打喷嚏的原因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都是什么馊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只是这小六离得太远想骂都骂不到而且骂了他也不一定听名乾帝好歹派人去把这事给扫尾瞒住了,总不能叫人知道这话本是他写的,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那些点子吧有用是有用就是这点子常人实在难以接受,太过难以启齿了。他本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信件,本以为这次小六又想出了什么馊点子来气人结果竟然是正事。
把信迅速看过一遍后名乾帝慢慢坐直身子,神情严肃眉眼间一片惊愕。
日轮国居然是可以女人继位的?!
女皇都已经登基了?
不怪名乾帝诧异主要是日轮国太小了而且对大周不构成任何威胁他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北境的狼牙国上而日轮数年来进贡来京的人都是男子自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边也是男子为尊。
谁知现在都冒出个女皇了?!
陆湛在信中详细叙述了日轮国的国情,还附赠了几本书。
名乾帝把这些都草草看过一遍,侧头看向张德安“把陈以和叫来。”
张德安:“是。”
陈以和听到宣召很快来了外书院,他刚入内名乾帝就摆手免了他的请安,“日轮国女子是可以继位的?”
身为礼部尚书,这种和别国来往的事也是他负责,日轮国?
陈以和听完后还真有印象,点头,“确实,不仅是日轮国,挨着它的那几个小国,都是这样。”
最初知道时陈以和也挺诧异的,还和别人闲聊过一番,不过他和名乾帝的心思一样,构不成威胁就没放注意力在这上面。
“皇上好端端怎么问起日轮国来了,可是有事?”
名乾帝:“日轮国女皇登基了。”
陈以和:“…………”
名乾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怪不得自己让他去那边的时候,小六一点儿不反抗呢,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而且这登基的女皇肯定有他的手笔,说不定就是他推上去的。
不过恼归恼,名乾帝还真的在思考女户这件事了。
毕竟,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人那边一直都是这样,也不必怕影响到自身,因为小六说的分治很好,毕竟日轮离的太远了。平心而论,你让一个一直自由的民族忽然一下子就彻底进入到繁琐的规矩中,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人家这是主动投诚,又不是你打下来的,是要仁慈宽和一些。但这女户吧,它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开了头,后面麻烦也是不断的。
他斟酌几息,再道:“把张问林也叫来。”
张问林也赶来了外书房。
等他到后,名乾帝才将日轮国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重点是女户,名乾帝拿不准态度,想问问看他们的意见。
张问林心里一震,原来怀陵说的契机应在这了,六殿下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
瞒的很严实呢。
陈以和看出了皇上的纠结,也猜到他大约是不太愿意实行女户的,试探开口:“既然分治,不如日轮等国维持原样,咱们这边不动就是了。”
“不行。”
名乾帝还没表态,张问林率先摇头,“既是归顺便是一国,如何能两治?六殿下会说分治,类似藩王,不过是因为路途遥远且刚归附,此时不宜手段激烈。”
“现在两治是可安,那长久下去呢?两地来往增加,远的先不提,就说飞沙关永安城这两个城池,安知这两城的女人不会闹?”
肯定会闹的,自己这边事事都是男人做主,结果隔壁女人可以当家。
不患寡而患不均。
陈以和只是随口一说,被反驳了也不恼,只道:“那张大人有何高见?”
“这事几人商量不了。”
张问林抬头看向名乾帝:“不若宣告出去,邀诸位大儒来朝辩吧。”
这事不管做怎样的决定都会被人非议,不若交给他们,等他们辩出个结果,技不如人,也怪不到旁人身上。
想到顾怀陵,张问林顿了顿,又补充道:“朝中大臣,有良见的,不论官职不问名望,皆可一辩。”
名乾帝仔细想了想,采纳了张问林的建议
“就这么办,发公告出去,三日后,大朝朝辩。”
“是。”
张问林领旨。
离开外书房后,陈以和瞅了一眼张问林,“张大人,我怎么觉着您好像对女户这事一点都不意外呢?”
谁不知道你甚喜顾怀陵,顾怀陵肯定一直在注意女户的事,不然你提什么不论官职不问名望,不就是给他铺路么?
张问林神色不改,直直看了回去,笑了,“那陈大人今日怎么突然嘴拙了呢?”
老狐狸一个,平常最善辩的就是你,今天就随口敷衍了一句,你那礼部早就打上六皇子的标签了好吗,装什么装,还敢来打趣老夫?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的对望一眼,然后分道扬镳。
这公告一出,满堂哗然。
不仅朝臣,不仅男儿,就连妇孺都在关注这件事,女户啊,以后家中没有男子,女人也可以撑起门户了?
有人骂,有人笑,有人茫然。
滚油里进了冰水,整个京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顾怀陵从张大人那边归家,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堂厅的叶惊澜,他笑了笑,上前,“怎么不回去看两个小子,在这里等什么。”
他们家两个小家伙现在正是闹腾的时候,软软一个人根本看不住。
叶惊澜这会子可不想和他说崽子的事,只看着他,沉声道:“真不用我帮忙?”
顾怀陵掀袍入座,倒了一杯温茶,饮了一盏后才道:“不必,你的事情已经很多,我的准备很充分,你别掺和了。”
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在翰林院几乎不和外人有什么交集,但他不同,他在户部,和谁都有牵扯,钱大人又总爱派他去各处要钱,名声是有了,树敌也多。
“而且这事本就和户部无关,你且看着便是。”
顾怀陵一锤定音,不给他再言的机会。
叶惊澜也不再多谈,反正朝辩的时候自己也在场,随机应变就是,起身,“那我不跟你闲聊了,我得回去揍臭小子了。”
顾怀陵忍笑劝他,“他们正是顽劣的时候,你好好说,别总是想动手。”他们家那两个,尤其是老大,不满两岁走路还不利索呢,到处爬,一个错眼不见人就没了,总往犄角旮旯里钻,还天天惹出一堆事来。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干出这些事来的。
“知道了。”
叶惊澜摆摆手,家去了。
朝辩这日,除了皇上和奴才,其余人皆着常服,因为今日不论官职不问声望,只谈对错,顾怀陵一身青衫,沉着如旧,谢婉玉为他绾发,目光满含担忧。
他侧头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不必担心我,我很好。”
“恩。”
谢婉玉点头,为他戴上玉冠,送他至门口,“我和星琅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顾怀陵点头,和叶惊澜一起坐上马车进宫。
他两到的时间不早不晚,此时太和殿外的广场上却已经熙熙攘攘,人群很明显的分成了两拨,人数极为不均,另外一拨只有寥寥十几人,顾怀陵看向那十几人中隐隐为首的兰台章,微微垂首站在一侧,并未上前说话。
这三天,他刻意不闻外界的谈论,因为不用听他就可以想象那些人会说怎样的话。
“简直不知所谓,女人如何能做一家之主?!”
“就是,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
“若她们整日在外,定会不洁!”
…………
………………
这些话语声声入耳,兰台章等人脸色显而易见的涨红起来,被气的,这群人,哪个不是女人生的,就算不同意,也不必如此折辱罢?!
顾怀陵一直垂眸,神色淡淡,青衫温和,背脊挺拔如松。
名乾帝登上宝座,站在高处的他一眼就将下方的人收入眼底,很明显的就能看出双方差距过大,他不意外,他只所以支开小六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好办,谁知小六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名乾帝视线一顿,余光扫过了一抹青衫,是顾怀陵。
他安静站在一侧,微微垂着头。
这位自从金榜题名后就沉寂下来的状元郎,这次还能给朕惊喜吗?
“参见皇上。”
众人齐齐行礼,名乾帝收回视线,“平身。”
张德安略显尖锐的嗓音响起,“起”
所有人起身后,名乾帝也不赘言,“今日辩题,三日前已经公布,想来你们也已经有所准备,今日所言无关身份只谈对错,开始吧。”
名乾帝话落,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并没人当这个出头鸟,等了片刻后,兰台章站了出来,他的名声够声望足,由他来首言,也没有人不服。
兰台章:“既然大家都这么谦让,那老夫就厚颜来抛砖引玉吧。”
“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您才是玉。”
“就是就是。”
在座的不乏他的学生和好友,自然要恭维他的。
兰台章笑着摆手,退让了两句,神情一正,进入了正题。
“我认为,女户是可行的。”
他抬眼看向对面明显面带不满的那群人,继续道:“日轮国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的国情就是如此,如今既然已经愿意投诚,这只是个小小要求。”
“如何是小要求?”
出声的是凤楼,他已白发苍苍,和兰台章名声相差无几,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胜他,凤楼半点不惧兰台章。
声音落地有声。
“既有投诚,自然顺服我大周国情,今日他提个小要求,明日其他国家再提要求,个个都答应,那咱们大周的国情又何在?!”
“这种事情一开始就要拒绝,免得他人得寸进尺。”
兰台章:“凤先生未免过于严厉了,人家既然已经投诚也拿出了诚意,您这一点口风不让,若日轮国的女人暴动联合反抗,而且那边登基的是女皇,这本来可以避免的战争却爆发了,到时候您去上战场?”
“日轮国再小也有数百万人民,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到时战士血流成河、稚儿流离失所、老父无所依,谁来承担这一切?”
凤楼寸步不让:“他们的国情本来就是错误的,既是错误,就要纠正,哪怕血蹄踏之。女子何德何能和男儿一样地位?相夫教子乖巧听话才是她们的本分!”
“没错!”
凤楼这话一出,很多人附和。
“先生说的太对了,女子本就柔弱,何必把她们放在阳光下暴晒?”
“只在家里好好呆着便罢了。”
“这天地阴阳互相调和,男子要做的就是顶天立地,而女子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生儿育女,如今提这女户,是本末倒置了。”
…………
………………
“就该以血镇压,最好那些女子都杀光,她们本不该存在这世上,若她们留着,心都是野的,便是归了我大周也肯定有二心,说不定还把我们这边的好女人都带坏了!”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顾怀陵瞬间抬眼看向那人,好巧,还算是个熟人,这人正是顾怀陵的邻居黄世泽,在刑部任职,同六品。
虽是邻居,但并无往来,因为这人的某些行为,顾怀陵无法苟同。
“什么样的女人才算好女人?”
顾怀陵上前一步,直直对上黄世泽,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应该如黄夫人一般,上能伺老,下能抚幼,内能安宅,外能挣银,是吧?”
黄世泽面带得意点头,“确实。”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一个温顺有钱能干的媳妇,家里家外一把手,自己只管吃喝玩乐,一切都有她管
顾怀陵微笑,然后故作疑惑道:“嫂子这般能干,那黄大人您在这个家里,做了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事吗?”
传宗接代延续了血脉这就是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