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奕心神震动。

他看到琉璃盏里有一枚种子虚影正在孕育，现在只差劫难业力，将其浇灌于盏里，就能孕育出一枚道种。

可这劫难业力从哪里获得？

他一头雾水，不得其解。

流沙河上下有千万里之远，宽有八百里之遥。两人迎风破浪，就算沙奕驮着道真，也非一时三刻能渡过。

道真趴在他的肩头，感激喊道：“河神！今日渡河之恩，贫僧绝不敢忘！他日我若成正果，必度你成佛！”

沙奕失笑：“和尚，这可是你说的！你既然从东土而来，一路上就没遇见妖怪？怎么不寻两个徒弟作伴？”

唐僧西行，还有三徒一马、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和十八位护教伽蓝随行。这道真混得未免寒酸。

“妖怪没几个！”

道真笑喊道，“倒是人心远比妖怪可怕！若非贫僧小心谨慎，早就被那些胡人吃了！你要说徒弟，路上也真遇到一个。他在两界山非要拜我为师！”

“但贫僧自身尚且难保，又没什么佛法神通教他。如何敢收徒？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那猴头，由他去了。”

他说的简单，一路上不知经历多少艰辛。沙奕听了，却全身一振。

两界山？猴头？

“和尚，你见过孙悟空？”

道真眼露迷茫，避风道：“什么孙悟空？贫僧不认识！你说那猴头吗？他自称叫六耳，说能保我西行取经！”

六耳猕猴？

沙奕恍然大悟。

“没想到六耳已经提前出世了。”他自忖道，“不过也对，他仗着天生神通，四处偷学法术，一生都想求个正果。他能找上道真，也在情理之中。”

“等等！六耳为什么会找道真？糟糕，是我看走眼了！这和尚不是什么普通人，莫非他就是金蝉子转世？”

“可是原著里写我在流沙河吃了九个取经人，将他们的骷髅头串成项链戴。如今我并无吃人意，该如何应验？”

他既担心自己的话被六耳听到，也担心此刻有漫天仙佛投注目光。

“和尚，胡人也拜佛吗？”

他扯开话题。

道真拍拍身上的水花，回道：“也拜！我听闻他们侵占南赡部洲后，拜了一位国师叫阿依纳伐。胡人尊其为在世活佛，四处修建寺庙，香火盛隆。”

“这些胡人，拜假佛修假经，迟早被我佛弃顾，反降报应于身！”

说到这里，他十分气愤，觉得胡人亵渎了佛。可沙奕陷入沉默。

他心生微叹，突然问道：“和尚，如果你这一生注定会失败，你还要去西天取经吗？何不回头，快活一生？”

“回头？”

道真讶异，口宣佛号道，“不曾试过，怎知会失败？贫僧向佛之心坚定，就算要将这双脚踏破，双手翻烂，双眼蒙蔽，孤身破败，也誓要寻到真佛！”

他有大毅力、大勇气！

沙奕为之动容，但心里感慨更重，终于不忍道：“可和尚啊和尚，阿依纳伐的名字虽然少传于世，但我听过。”

道真抬头，不解其意。

“他乃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座下大弟子。其本是阿修罗界魔王，受如来度化，深得佛祖恩宠啊！”

沙奕长笑道，“你既遇胡人，既见真佛，为何不拜，为何不求？”

原来五胡乱华的真相，就是灵山操刀，派遣阿依纳伐祸乱苍生，屠戮天下，继而引导百姓信仰，东兴佛教吗？

道真脸色发白。沙奕的声音震耳欲聋，直接击穿他所有的心防。

所以西行取经的意义是什么？

他教世人信仰佛的意义是什么？

灵山仙佛给天下苍生编织了一场梦，让民众以为只要努力、只要向善就能修成正果。可他们永远困在温饱里奔波劳累，终生不得富贵，不得解脱。

和尚迷惘了。

拜佛无用，真经亦无用。

他的耳畔回响沙奕的话：“和尚，如果你这一生注定会失败，你还要去西天取经吗？何不回头，快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