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打开一看就知道不是大爷的山货,心里有数了。
全是市场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次货,还专门把他骗过来,想必孩子也是真遇到了难处,是爷爷病了缺钱了吧,看在这份孝心的份上,胖子决定原谅。
不过几百块,收就收了,人不吃就喂鸡。
他不动声色的把袋子扎起来,很随意的问,“你爷爷得了什么病,严重么?”
小孩可能第一次骗人,看上去很紧张,勉强笑了笑,“医生说都是些老年病,不严重,也不好治。老板你收么?”
胖子点头,沉默的过了秤,按平时价格算了钱,把袋子绑上车,回头看着那孩子。
“还有事么?没事我回了。多算了一百,记得给你爷爷买点营养品。他晒了这么多年的菇,可能自己都没舍得吃过几回。”
干瘦干瘦的老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一个人住在深山野岭,穷到胖子每次回来都长吁短叹,经常带点吃的投喂大爷,大爷还不舍得吃,每每放馊了。
小孩眼里瞬间涌起了泪。
他几乎哽咽着跟胖子说,“胖老板,我爷爷一直说你是好人,我爸妈死的早…是爷爷拼了命赚钱供我上学,我还不学好…对不起…我爷爷,我爷爷有些老东西,想卖…想送给您,您看看好么?”
最后几乎是在哀求了,胖子心里咯噔一下就亮堂了。
几年了,他来过那么多次,老人家里有几个耗子洞他都清楚,哪会有什么老东西,卖山货看来也不过是托词,有人想过这孩子的手给他送什么东西吧。
他望了一眼山林,那里或许有人正在看着,小孩演技不好,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好几次。
胖子点点头,小孩就快步搬了一个箱子出来。
箱子是柳木的,很普通,东西也实在不能入眼,像是古董街扫地摊随便凑的,胖子看了都觉得眼疼,草草翻了几下,就拎起来也绑车上了。
“我身上钱不多了,算你五百吧。记得好好学习,等你爷爷好起来,好好孝顺他,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你现在明白还不晚。”
小孩双手接过钱,小声地说,“谢谢胖老板,那里面…那里面有一本书,您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真的是老东西,可能还值点钱。”
“嗯,我走了。”
胖子挥挥手,翻身骑车,都出去老远了,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小孩在山梁上弯着腰,久久没有直起来。
他长叹一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希望这孩子当真浪子回头,好好珍惜爷孙这份情。
然后他很生气的骂起来,“这背后之人着实卑鄙,利用个孩子跟我打感情牌,玩弄人心,明知道是饵,胖爷还得忍着吞了,欺负胖爷心善是吧,火都没处发,草。”
我从箱子一堆破烂底下果然翻到一本古书。
“你要这样想,孩子做了这件事,可能拿到一笔钱,不说多少吧,他爷爷说不定有救了,你也算间接救人一命,胜造七百级浮图。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天真还是你会,你这一说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发着佛光了,改天让乐山大佛起来,我去坐坐。”
胖子咧开嘴笑了,“东西都是上周的,我都懒得细看。古书看上去挺古的,不过这一块还是你最拿手,快看看真的值钱么?”
我随意翻了翻。
“成色还可以,看封面牌记和版式行格应当是宋朝的古籍善本,宋刻本一向号称一两黄金一页纸,2013年《礼部韵略》孤本拍出了两千六百万的天价,2018年的《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拍了一个小目标。”
胖子听我说眼睛都发光了。
“卧槽胖爷发发善心还捡了个天大的漏?果然好人有好报,阿弥陀佛,感谢观世音菩萨,阿门。”
这时闷油瓶伸手摸了下书页,对胖子说,“假的。”
胖子的快乐戛然而止,他看向我说,“我不信,天真你说。”
我无奈的看着他。
“我还没说完,你急着乐什么啊。宋刻本流传于世的也就3500来本,每一本都是能成为一级文物的存在,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淘到呢?这是后人仿宋刻本的翻版,雕版是真的,墨也是真的老墨,可惜防蠹椒纸难做,形得了,这书香可就差远了,就这股大料味,年代也不会太久远,不过几十年还是有的。这卷书又是民间传奇,也就是小说,各花入各眼吧,懂的人五百不收,收藏志怪传奇的玩家要五万他也能出,就看你能不能寻到有缘人。”
胖子听完就泄了气,“驴嚼牡丹,我可不懂这个,这书应该是冲你来的吧,你拿去看着办,记得把五百给我报了就行。”
我说好,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就把书扔在地板上,跟胖子把菌菇收起来,留给闷油瓶喂鸡。
“不读一读么?”胖子问。
“我是不是蠢,都知道是饵了,还非要尝尝咸淡么。”
我淡淡回他一句,“我已经发到古书群了。等着吧,我们不急自然会有人急得跳脚,咬钩的人怕不就是下饵的人。”
果然没到晚上,王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里透着喜悦,看来果然开张了。
“老板,你那书有人出五万。出不出?”
我正和胖子闷油瓶锄大地,打的如火如荼,把电话夹在肩膀上。
“出啊,不出我干嘛要发,图书展览么?给我地址,钱一到账明早就发书。”
电话那头,王盟似乎有些为难。
“买书的老板说书页看着有缺损,想请你全部修复好了,行的话再加五万。”
五万加五万就是十万了,搞什么,十万就买我把这本破书结结实实看一遍?
真看得起我,不管他图什么,我都不跟就是了。
我哂笑一下,正好看见胖子出牌时偷偷摸摸扔了张牌下来。
“靠,死胖子你又夹带,再偷摸扔牌五百不报了啊。”
胖子一把把桌上的牌弄乱了,“天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扔牌了,老子牌品如人品,信誉好得很,你可别胡说,没看小哥慧眼如炬,他都一直没说啥么。”
刚说完闷油瓶从一堆牌里抽出三张递给他。
“你的。”
我都气笑了,好一个牌品如人品,连小哥都看不下去了,胖子尴尬的把牌收回去。
“手滑了,没捏住么不是。”
王盟等了半天急了,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喂,喂,喂…老板…老板你还在么?…老板你聋了么?…十万哎,我工资三个月没发了…这个月水电费还没着落,老板…老板书不出的话也要给我打钱啊。”
我眼前浮现出自己的余额,这活也不是不能接。
“出,不过要等几天,保证修新如旧,你让他先打钱吧。”
王盟闻言如获大赦,欢呼起来。
“好的老板!老板英明,老板发工资啊!”
我和胖子又是两败俱伤,这局闷油瓶赢了,我把电话拿远了去。
“喂,喂…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这伙计找的不好,老妨我。
打完牌回村屋睡觉,我在睡前还是把书快速翻了一遍。
胖子还在泡脚,看我捧着书夜读,“你不是说不读么?”
我抬眼看了看他。
“有人给你十万尝口屎的味道,你尝不尝?”
胖子想了想,“十万一口的话,我能扒一碗,扒到他破产。穷比屎可怕多了,人的尊严高低只在余额长短,胖爷的长短你还不清楚么。”
我还没说什么呢,桌上的手机响了,我示意闷油瓶帮我看一眼,他看完了坚定的说,“我跟吴邪不吃。”
我接过来一看,呵,支付宝到账十万。
膨胀了啊,小哥。
这就是我尝屎的报酬啊,到最后古书上的故事还是卑劣的进入了我的脑子里。
这世间最不值的就是爱情,游戏人间的谪仙人A和如花美眷早死的男人B,最后男人A上穷碧落下黄泉,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寻到仙境,把男人B起死回生,两人神仙眷侣,终成眷属。
我知道古人也好龙阳之风,特别是民间传奇,更以猎奇惊世抓人眼球,但这他妈确定不是谁恶心我来了么。
我只想知道,男人A这一路背着男人B,难道不会巨人观么,烂肉条条缕缕,最后白骨化了,都不离不弃,就算最后生死人肉白骨,这他喵也妥妥的是个恋尸癖啊。
怎么古人也玩的这么花啊,口味还这么重。
把书一扔,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书房加班加点修复书页,闷油瓶和胖子也不来打扰我,把书修补完发走那一刻,真有种把屎冲远了的感觉。
没想到十万的屎一样难吃。
我闻了闻自己的手,这双手不干净了,一股大料味。
不过想想余额算是变长了不少,我大概还能再忍一忍。
书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没想到是坎肩打来的。
“上次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坎肩很兴奋,“老板,通过我们百般的努力,什么都问出来了,但是好像也没问出什么。”
我有些奇怪,“问?你们怎么问的?”
我不是让他悄悄查么,看买家都跟谁联系过。
坎肩嘿嘿笑了,说出来的话让我眼前一黑。
“当然是那天接完老板电话,我们就趁着天还没亮,跑了一百多里地,把人从家里偷出来了,放进十一仓关了几天。从昨天开始,我问他家祖坟都竹筒倒豆子全撂了。他说那书他真是诚心要的,是民国时期同文书局仿宋刻本的小说套书,用的雕版都是真的呢,一共有十几本,搜罗齐了大概能拍到几百万。他还说他就差这一本了,已经求了很久。我们查了他家,是真的,书都在。”
原来是民国的,走眼了,不过我手里只有这一本孤本的话十万已经顶天了。
还有我真心快被坎肩蠢哭了。
“你没觉得哪儿不对么?”
坎肩不笑了,“老板,哪儿不对?他骗我?”
我朝他吼道,“我他妈让你背地里查,你倒是查人脸上去了啊!就算草是真的,蛇早惊跑了!我在这行的名声也让你败没了,你以后出门能不能带上脑子,别老放家里吃灰行么?”
坎肩被我骂的很委屈。
“我就想快刀斩乱麻,赶紧完成老板给的任务,也没考虑太多,再说我们从头到尾就没露脸啊!”
我扶着额头一阵无力,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都他妈十一仓了,谁还不明白?非要把吴邪两个字刻你脑门上么?赶紧把人给我请回去,去找王盟拿点东西送到他府上,记住一个字也别说。”
我跟坎肩说了几样东西,都是店里的古籍真本,大概能投其所好,坎肩记下了。
“东西能送下,他这波暗亏就算咽下去了,要是人不收,你就找根绳子在他家门口上吊吧。”
坎肩一声惨叫,“别啊老板,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把我捡起来洗洗还能用…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