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亲手用匕首划开了高高隆起的孕腹,更多的温热鲜血一瞬间涌了出来,浸透了破庙的杂乱草垛,也染红了那把——她本打算送给秦景渊的生辰匕首。
这时,一声小猫似的微弱啼哭,终于响了起来。
而晏宁绝望低头,瞧着躺在她臂弯的襁褓小婴儿。漆黑夜色笼罩下的破庙浓郁血腥里,她想起了她在吃人皇城里痛苦长大的日子。她亦是自幼便失去了亲生母后,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失去了娘亲庇护的孩子,在这世道将会活得多么艰难。
此念一起,她再瞧怀中刚出生的小女儿,如此柔软而脆弱,正是需要母亲庇护呢……她却要死了。
晏宁悲戚落泪,赶在死前为小女儿做了最后打算。而她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那一回,秦景渊被杀手围剿追杀时,她在刀光剑影里替他挡下了一剑。
彼时,秦景渊红着双眼问她,为什么?
就连呼吸都泛着血腥味的时候,她以为她死定了,于是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将她的心意捧到了他面前。她告诉他,他就像月亮那样温柔,她很喜欢。
所以,她甘愿为他而死。
十年前的晏宁脸色惨白地望向了那一条明知不会有人来的西郊山道,痛到极致竟只剩下了无奈轻笑。
秦景渊不爱她,没关系。
但他们成婚的这五年,她陪着他在王府与朝堂博弈,她甚至替他挡过致命的一剑。
她只想恳请秦景渊看在那五年相伴的份上,在她死后,善待他们的儿女。
在那个宫变的夜晚,逃难破庙,濒死的晏宁以指沾血,留下了小女儿的名字。
秦温月,她的温柔的小月亮。
而十年后的宗祠祭殿里,晏宁猛地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得再顾不上她这一缕孤魂可能会被小姑娘瞧见。她几乎是瞬移地飘近了小姑娘,一圈又一圈地忐忑绕着小姑娘仔细打量起来。
殿窗洒落进来的月色,铺了满地,小姑娘穿了身金绣芙蓉纹的鹅黄襦裙,襟领袖口皆缀着圆润珍珠,再裹着厚厚的狐裘保暖,娇矜又软糯。
她瞧得出来,这是个被照顾得极好的小姑娘。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重新又打量了小姑娘半晌,才终于确定十年前那个躺在她怀里的稚嫩小婴儿,真的被秦景渊好好养大了,养得圆润又可爱。
直至这一刻,晏宁才终于庆幸地松了口气。
但转念,最后的记忆闯进了她的脑海。秦景渊明明耗费了许多心血在照顾他们的小女儿,为何后来竟冷眼旁观他们的小女儿惨死?
“我的小温月……”晏宁喃喃愁叹。
这时,小温月抽抽噎噎地哭诉:“父王说,娘亲治病救人,懂机关术,会做许多好吃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善良!最聪慧!最厉害的女子!”
秦景渊这是,夸她?晏宁错愕须臾,又自嘲地想,秦景渊此举,她倒是真该谢谢他的。至少他在他们的小女儿心里,为她这早逝的娘亲留了好印像。
只是,当她心疼地半蹲在小姑娘面前,想替小姑娘擦掉眼泪时,却只能眼看着小姑娘的泪珠穿过她指腹滚落于青玉殿砖,而小姑娘哭得越来越伤心。
“他们都不知道,娘亲给我缝了毛绒绒的小老虎和小狐狸,娘亲还给我准备了好多的机关玩具……”
“娘亲可好了!哼!我的娘亲比他们的娘亲都要好!”小姑娘带着哭腔却骄傲道:“我才不是没娘的孩子呢!我要让他们见见娘亲!”
啊?让她挨家挨户去闹鬼嘛?晏宁正茫然,却转瞬便目睹了令她更无措的一幕。
她的小女儿,小温月搬了把木凳到祭案前,垫脚爬高。须臾,小温月伸手够走了她的牌位紧紧抱进了怀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抱走了。
“……?”晏宁满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