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越来越冷了。”
透过雾气弥漫的玻璃窗,刚吃完午饭的男孩看见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寂静景象。一个月前,二季水稻刚收完,天空便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爷爷常抱怨还没来得及晒稻谷,冬天就到了;父母则将这些都归咎于人类破坏环境而引起的极端天气。三岁的小男孩只憧憬着跟小伙伴们到雪地玩耍,可惜大雪从未停歇,他已找不见通往朋友家的路了。
“你看见了什么?”空灵的声音响起。
站在板凳上的小男孩揉了下眼睛,一团橙黄的光球悬浮在窗外,轻轻晃动着向他说话。男孩不再犹豫,打开窗户去捉光球,圆润的小光球跳动一下,避开了男孩肉乎乎的小手,飘远了一些。男孩见状急忙艰难地踮起脚尖攀上窗沿,扑向了光球,又被轻松避开,他便陷进了蓬松的雪地里。小男孩挣扎着从积雪中爬起,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四下张望又看见那团光球如呼吸般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嘲笑。
男孩恼怒地抓起一把雪扔向光球,又被轻易躲开。光球忽闪着围绕这个小男孩打转,男孩在厚实的雪地里迈出小腿追向光球;一人一球你追我赶在白色的天地间缓慢移动,每当小男孩要“得手时”,光球便如瞬移般跃动逃逸。小小的身影趁着光球跃动后的空档,又扑向光球,橙黄的小球忽地变成白色,穿过了他的小手,男孩则又摔进了白雪中。小球围着陷进雪地中的小个子欢快地跳动,庆祝它的胜利。过了半晌,见小男孩依旧没有动弹,光球狐疑地飘到男孩埋进雪地的脑袋边,试探着问道,“你还好吗?”
突然,一只小手从雪中猛地弹出,一把抓住了跳动的光球,随之而来的是欢快的笑声。翻过身仰面望着白茫茫的天空,他两只白嫩的小手合十,捧到眼前,如呼吸般律动的光芒从指缝间透出,融融的暖意传递到男孩手心。他缓缓打开手掌,见光球轻快地跳动着悬浮在男孩白皙的脸蛋前,跃动的光球沉寂了一瞬,缓缓沉入男孩额头。感受到暖意弥漫至全身,他慢慢失去了意识。朦胧间,只听见父母焦急地呼喊,“怎么好端端就发烧了呢,小锋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你醒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陈锋嗅着消毒水的气味醒来,入眼的是蓝白色调的病房,窗户被纱帘遮掩,熹微光芒透进来弥散在病房。他侧过头,看见隔壁病床上鸭子坐着一个戴口罩的白衣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病床中间的帘子不知何时被收了起来。捋了捋微微泛着黄色的长发,小女孩又自语道,“你都睡了三天了,真是大懒虫。”
陈锋转过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自顾自念道,“像梦一样。”
“是啊,像梦一样,大雪终于停了。”干练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穿着偏粉色护士服的高挑女人打开房门走向窗户,略带欣喜的话语透过口罩传出,“下了一个多月,可算停了,我都好久没出门做头发了。”陈锋的视线随着她拉窗帘的动作望向窗户,伴随哗啦一声响,刺眼的阳光充斥在眼前。小陈锋眨了眨眼睛,看见窗外依旧是银装素裹的景象,但已不见了飞絮般的雪花,远处的道路上有工程车正在铲除积雪,后面跟着三三两两的环卫工人一边扫着残余的积雪,一边撒着盐。沉寂的天地仿佛又有了生机,映入三人眼前的是新生的世界。
“回家就换拖鞋,说多少次了!”耳边传来母亲李浣青絮叨的话语。陈锋侧躺在沙发上看着动物世界挖了挖鼻孔,保持沉默。
“陈刚,让你带包盐,你就带回来个人,是要气死我吗!”套着珍珠衫身材火辣,脾气更火辣的陈母将矛头对准了正在换鞋的陈刚。父亲充耳不闻,脱下黑色外套坐到陈锋身边刷起了短视频。
“还有你,粑粑又没有去盆里拉,吃得多拉得更多,以后伙食减半!”
李浣青得不到回应,火气又撒在了吐着舌头的金毛福宝身上。福宝闻言收起摇晃的尾巴,呜咽地耷拉着大脑袋晃悠到沙发旁盘着身子躺下。三名妇愁者联盟的成员依偎在一起等着开饭。
饭桌上,李浣青夹了块红烧排骨到儿子碗里,念叨着,“平时就是吃太少,才容易生病,以后多吃饭,少吃零食,别跟你爸似的,三十岁没到就虚的不行。”又夹了只红烧大虾到金毛碗里,警告它不准再随地屙屎。最后捡了根红烧青菜给陈刚,没好气道,“我也不需要你把我放心尖上,您老能不能以后把我的话放在记事本上呢?”陈父一言不发,盯着手机里的短视频饮了一口啤酒。李浣青无奈地开始扒饭。
吃完饭,魁梧的陈父蔫了吧唧地在厨房洗碗,陈母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吩咐道,“明天我要去神州出差,你别忘了送小锋去幼儿园,第一天报到要给老师和同学留个好印象。”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陈父拍着厚实的胸脯保证道
次日,陈父如往常一样一直睡到的中午,被肿胀的前列腺惊醒后飞进了卫生间。经过释放,神清气爽的陈父坐在马桶上做起了游戏每日任务,过了许久,总觉得忘了什么的陈父如梦初醒般打开每团点起了外卖。“好险,差点饿死。”
走进重新开业的理发店,秃头老板扶着陈锋爬上躺椅,自然地给这位老顾客洗头,随口问道,“现在成绩还好吗?”陈锋回道,“好像不太行,最近生意怎么样?”秃头老板局促地抖动一下一身肥肉,“好像也不太行。”随后二人陷入沉默。
“还是老样子吗?”老板给小陈锋擦干头发问道。陈锋摇了摇头,“今天上小班了,给我理成熟点。”
半小时后,梳着大背头的陈锋跳下靠背椅,回了一句:“记我爸账上。”随后打开导航跨上四轮自行车前往东海幼儿园。经过一天的作业,城市大多数道路已经扫清了积雪,发黑的雪堆在绿化带上等待着慢慢融化,天上一团团硕大的云朵横斜着。
独自上街的小朋友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但小陈锋只是卖力地蹬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跟着导航前行。看着一只哈士奇越过自己,陈锋拐了个弯开始抄近道。“您已偏航,正在重新规划路线,新路线途经房山,慢5分钟。”清澈的女声响起。他置若罔闻,只是更加卖力地蹬自行车。过了不知多久,陈锋穿过爬着青葱藤蔓的石板路,看见一座石拱门,上面正好五个字,陈锋认定这里就是东海幼儿园,在路边锁好四轮自行车,背起蓝色小书包,沿着阳刻着各类飞禽走兽的洁白石板拾阶而上。不知走了多久,太阳依旧在头顶,一朵白云飘来遮住了日头。小陈锋看见面前出现一只摇着尾巴的白色细犬,背起手若无其事地绕过吐着舌头的恶犬。“小鬼,你往哪去?”蹬着口吐人言的细犬,小陈锋震惊地道,“我来上学,你不要咬我。”细犬人性化地扯了下嘴角,似乎在嘲弄,“这里确实是上学的地方,不过不像是你该来的地方。”小陈锋更加震惊,“小孩子不上学难道还要上班吗?”
细犬无语道:“小孩子是该上学,但是不一定要来这里上学。”陈锋也无语道:“小孩子当然不一定来这里上学,但是我要来啊,狗哥你别闹了,赶紧让我进去,饭点都要过了,他们指定不能给我留饭。”
细犬很久不跟小孩子打交道,勉强理清了思路,退一步道,“你可以在这里上学,但是这里没有饭吃。”小陈锋的世界受到了冲击,老妈就是为了不给我做饭才送我上学,现在幼儿园不包饭,那他妈妈不是白送他来幼儿园了吗?陈锋一言不发,低着头往回走。这次轮到细犬震惊了,吐着舌头问:“我不是让你进去上学了吗,你怎么又不过去了?”
陈锋低着头地回答,“明明报的是包午餐和点心的幼儿园,你们不讲信用,我不在这上学。”
细犬收回舌头解释:“这里不需要吃饭,你也不会感到饥饿。”小陈锋欣喜地抬头问:“不用吃饭是不是就可以吃更多点心了?”这回轮到细犬耷拉起脑袋,“这里会做点心的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你想吃点心只能自己做。”陈锋觉得天气有些热,一边拉开红色羽绒服的拉链,一边做着回应,“放心吧,我最会做点心了。”陈母买了做中西面点的直播课,结果每天晚上都是电视挂着直播课,眼睛盯着手机里的电视剧,反倒是失去动物世界的陈锋先学会了许多面点的制作方法。
“快进去吧,也许你就是最后一个学生了。”细犬俯下身子,脑袋耷拉在交叉的前腿上假寐着不再言语。
陈锋脱下羽绒服,折好塞进蓝色的迪迦书包,又掏出小水壶吸溜了一口53度凉白开,才慢悠悠继续沿着石阶往前走。穿过一片竹林,便见一座石亭上面刻着自省二字,有些发黑的柱子上书着“若待功成尤自省,未见神通尚枉然”还没有学过字的小陈锋在这九个字中只认识两个,兀自沿着石子路走着。又走了几分钟,便见一株有些枯败的老树颓唐地斜在眼前,树梢上看不到几片绿叶,小陈锋围着九人尚不得合抱的大树转圈圈,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袍老者闭目打坐,正是水天一色素衣袍,白鬓长髯罩云冠。远来庆云遮不住,三花金霭接天庭。洞天福地成道果,岁享长生离凡尘。菩提树下灵觉醒,三法归一自神通。老者盘腿坐着,见陈锋又一次要从面前跑过,只得出言问道,“小友自何处来,往何处去邪?”小陈锋立定后盯着老者回应,“小朋友从家里来,去幼儿园上学。”老者不知作何回复,只得再问,“既是求学,你且要学何道术?”
小陈锋回复:“我不学导数,老爷爷带着我就行,我很乖的。”
老者沉默了一瞬,复问道,“我且教你避三灾六难斩尸成圣的本领,学成之后飞天遁地、逍遥自在,如何?”
陈锋也沉默了,只知道现在上学很卷,没想到卷到这个地步,岔开话题:“怎么没看见其他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