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改不掉嘴贱毒舌的臭毛病,说两句好话会死嘛?”
“哟,我儿到底是出息了,如今成了世界冠军,打出点名气,连爹都不认了……”
“没有不认,否则就不会钻山打洞让人打掩护,拐着弯过来看你。”他从背包里掏出两大盒“蓝色之星”递给父亲:“只带进来这么多,省着点儿抽。”又掏出一卷红钞,橡皮筋绕了两圈,塞进他手里:“贴身带着,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你喜欢那个女孩?”他抬头盯着门外的默君迷糊的身影,她特地留出父子俩单独相处的空间。
“她是你的小女朋友?你的领导还有教练,允许你这么小就谈恋爱?”林父问道,林臻东低头给他麻利的削苹果皮。
“都不知道呢,队里封心锁爱,严禁队员谈恋爱,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个儿欻欻往外说。”
“谈恋爱分心,影响你打球。”
“不谈更伤心,更影响状态。”他满不在乎地回怼道,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与默君此前爱恨纠缠的各种狗血桥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其实,我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爱上何介臣的女儿,真是造物弄人。”林父轻轻摇头,接过他削好的苹果,抓在手里却始终没有吃一口。
“昂?什么意思?”他歪着头,半晌也没弄明白父亲想要表达的意思。
“算了,我也管不到你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别啊,话说一半最没意思了,什么叫‘造物弄人’呐?”林臻东看着父亲,惊觉岁月已在他身上印刻了深深的痕迹,两鬓花白,像落了一层雪,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玳瑁色的亚克力框架眼镜,在浑浊、黯淡无光的眼睛前,不过一个装饰品。额头布满皱纹,眼角的鱼尾纹更是如干枯的树枝般压延开来,像一张揉皱后再摊开的纸。
“我累了,想睡会了,你走吧。”父亲翻身背对着他,用手臂抱住自己,蜷缩起身体的,以一种婴儿在子宫里的状态,佯装睡眠。看着他瘦削得缩成一团的后背,早已没了当年如山般高大厚重,曾经把小小的自己扛在肩头“骑高马”,扛着他辗转于各大球馆踢馆、挑战,只想多为他争取一些对攻、练手的机会……
也是他这一生对父亲的怨恨与伤痛太多,但幼时那一抹关于父爱的残余温情,却成为他在午夜梦回时惟一一剂自我催眠的麻醉剂,不断自我开导与宽慰,告诉自己,父亲始终是爱着他的,就像已经死去的母亲那样,始终爱着自己。
他无言地起身,开门,抬脚走出房门,背对他离去的背影,林嘉炜用手掩住脸,发出胸腔会破裂一般暗哑、压抑地低语:“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不会爱她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