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他可以这么自我界定吗?他有这样的资格吗? Du自嘲式的冷笑,记忆的片段如同一张张电影胶片,从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大雨倾盆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默君一袭黑色吊带抹胸长裙的背影, 在灰暗的白炽灯光下嶙峋突兀的蝴蝶骨,被厚重的琴包背带勒出一道道红痕。
被大雨浸湿的黑色长发,一绺乌丝黏在光洁额头上,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眼神倔强如深林中的小鹿。即使选择淋雨,默君还是不忘放下手中的雨伞,小心遮住脚边的琴包,她将大提琴视若生命。
敏锐如林臻东,直觉上以感受到对方视线的排斥甚至敌意,但他经历大大小小无数比赛的考验,是你死我活的拼抢与搏杀,早已练就一颗处变不惊、收放自如的心态。他不喜欢西式的社交礼仪,特别是面对眼前这个戴着LOTUS金边眼镜、棕色短发梳得一丝不落的男子。
林臻东应付式伸手,轻碰下对方的指尖以示回应,转向去掏裤口袋里的手机,用力摁下关机键,持续不断地来电嗡鸣声终于戛然而止。
没有事先做任何报备,擅自脱队、行踪不明、无组织无纪律……任何一条放在教练组面前都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他都可以想象回去可能面临禁赛甚至踢回省队的惩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在接到她重病入院的手术通知消息后,他的心早已不在球台和赛场。
”啧!” 数年来他始终遵循严格的规则与底线,就像尺方球台间,严格遵循球赛的规则,所有看似变化无常、眼花缭乱的球路,也不过在球台尺寸间,在细密的、严苛的规则框束下展现。
可这次,他完全打破经年累月沉淀下的规则与框束,近乎疯狂地不顾一切。
手中的咖啡已经半凉,他喝不惯热美式的苦,年少饮冰如饮鸩,依仗身体的年轻健壮肆无忌惮挥霍体力与精力,现在虽还是盛年,身体机理逐渐承载不住高强度、大时长的运动量,肌肉撕裂、滑膜筋骨间歇性疼痛,仪器理疗的频率更胜过往,肌贴、膏药早已是家常便饭,队医理疗师说他脾虚湿气重,身体虚浮水肿,湿疹也不得根治。
“喝一点吧,手术时间还很长。”被对面的男声拉回思绪,他从夺冠时满场山呼海啸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惊醒过来。
“你怎么才来?”Du开口问道,“Zoe有多么想见你,你知道吗?”
“昂,诶,很忙,没时间。”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默默看自己手里的纸杯,稍后扬起时,特殊光闪在眼睛里消失了——稍纵即逝。
“抱歉,我语气不太好。”Du自知失言,眼前的男生并非普通人,WTT世界乒联排名长期霸榜前三的人物,他没任何资格或立场使用指责式的诘问。
“队里有规定,比赛期不能吃外面的东西。”林臻东向他解释不喝咖啡原因,注意力却被大腿裤口袋里持续不断的手机嗡鸣声拉了过去。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默默摁掉接听键。看手机显示的时间,这个点全队应该已经到达指定下榻的酒店了,短暂休整过后会集体乘坐大巴去熟悉比赛场地、热身训练,他都可以想象专管教练C哥那无名业火要发发不出来,下眼睑挂着两个巨大的、宛如马蜂窝般巨大的眼袋,脸色乌青,抿紧嘴唇一脸“憋屎”的表情。
“噗嗤——!"林臻东忍不住笑出声,他唯一 一次打破循规蹈矩的节奏,迎来的不是决赛现场山呼海啸的掌声与欢呼声,而是手术室门上方那盏孤零零的信号灯,透出惨淡的昏黄色。
“回去还不知道会被削成啥样儿……”他兀自心中哀叹,挠头噘嘴举动在DU的眼里格外幼稚。他转头看向窗外,大朵荼蘼白花簌簌落下,打在这有近百年的老房子厚木窗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Zoe的状况不是很好,心律不齐,肺部结节很严重,切片诊断是恶性的。”DU维持着平静冷淡的神色,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他总是冷静地控制自己,尽可能不让情绪显露于外。然而此刻他的脸近乎苍白。
“还有、就是……她怀孕了……”
……
季节和人真的不同,再冷再漫长的冬天,等一等,花就开了。人不是能等来的,不是靠盼来的,得由命运为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