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二八年秋。
关东张广才岭。
西天敛尽黄白的余晖,天幕上星斗闪闪眨眼。
苇河群山中的木头营子被罩压在黑魆魆的夜色里。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亮着灯光,门口晃荡着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个头不高,摇摆着走向西厢房。
伐木工人居住的西厢房低矮阴暗潮湿,中间立柱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劳作了一天的工人们疲累的在大炕上或躺或坐,空气里飘荡起一股股叶子烟的辛辣。
大把头邢尚珠――外号熊上树钻了进来,醉马哈地摇摆着挤坐在汪雅臣和王维宇的铺位之间,笑嘻嘻地咧嘴:“弟兄们,雅臣老弟,大哥给你们道喜来了。”
坐着的汪雅臣无动于衷:“别逗了,一天累的贼死,哪来的喜呀。”
胖头胖脑的熊上树眉飞色舞,咧着肥厚的嘴唇比比划划:“啊呀,天大的喜事啊!屯子里来了一帮接客的老毛子姑娘,一个个大高个子、鼓囔囔的胸脯、粉嘟嘟的那个白,嫩的一掐直冒水呢,馋死个人啊!”
汪雅臣微笑道:“大把头,你马溜地去呗!”
熊上树唾星乱飞:“好事我不能忘了弟兄们啊,有福大家享嘛!你们还等啥呀!?赶紧去尝尝鲜呀!”
工棚里一片沉寂,工人们都默不作声。
熊上树抬高嗓门:“你们咋回事!?咋蔫头巴脑的呢?!汪雅臣你楞实,你带头啊!你可是四大硬里的啊!门洞的风、窝箭的弓、跑腿的鸡巴小山东,哈……”
汪雅臣截断熊上树的笑声:“那白去呀!?开工到现在一文钱没开,眼瞅着要下雪封地了,弟兄们的棉衣鞋袜咋办啊!?”
熊上树肥厚的巴掌往上一扬:“大伙儿放心啊。这几天掌柜的正在钻天拱地四处想办法找钱呢,用不了几天就妥当啦!掌柜的发话啦,弟兄们到屯子里去松散,可以先赊着记账啊,没钱照样逛窑子!这可是掌柜的恩典哪!美吧?!”
灯光暗影旮旯里一个粗嗓门:“美个屁!俺们抛家舍业来,打算挣俩钱养家活口呢,不能逛窑子白填和了掌柜的!”
熊上树撇咧嘴:“哎,这咋出好心不得好报呢!?掌柜的是寻思大伙儿离家日子长了,让你们隔三差五地潇洒一下,这是对大伙儿的关怀嘛!”
工人们沉闷无语。
熊上树受了冷落发起急来,转对王维宇和汪雅臣:“王哥、雅臣,你俩张罗张罗领大伙去,我一句话,你俩的夜钱给打七折,咋样!?够意思吧!?
汪雅臣:“我俩的打七折,弟兄们的都打七折吗!?”
熊上树:“哎哎,你小子顺杆爬呀,这不是难为我吗?!你咋这样儿呢?掌柜的惦念大伙没拉家带口,你们又不是木头疙瘩,总该有良心吧!?”
王维宇开口:“大把头,掌柜的又盖新房又置买田地,这两天又娶了三姨太,却一拖再拖不给工人开支,他有良心吗!?”
熊上树眨巴眨巴眼睛:“哎,银钱是硬头货嘛,柜上有柜上的难处哇,眼时没钱。大掌柜的正在想办法东跑西颠的整钱呢。要不,不去屯子咱们凑伙局,压压宝玩玩牌,玩一玩赢它几吊子!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