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class="tt-title">第132章 空山新雨(6)
上南会如今在沪城已经很有名望。
以前上南会的多数会员是学生和富有的太太、小姐。近两年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纷纷踊跃加入上南会,甚至连沪城商会的成员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人们的精神世界急需一个寄托之所。穷苦的人渴望通过某种信仰来获得精神上的解脱和慰藉,而对于那些富裕阶层而言,他们则需要一个组织作为他们交流互动的平台和背景支撑。
邹正川曾邀请过锦徽来听上南会的演讲。
那是一场关于军阀的讨伐以及为南北军筹集军款的慈善演讲活动。
锦徽没有前往。
她拥有覃军出身的背景,可谓是享受了军阀所带来的种种红利。她的成长历程以及事业发展,都曾在一定程度上依赖过覃军的势力。
她去做什么?去接受众人的指责和唾弃,被人扔鸡蛋吗?
锦徽与易舷开过玩笑:“时代真是不同了。以前会有人到我家门外骂我是亡国格格,现在居然没有人到易公馆门外骂我是军阀走狗。”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依我看,应该是没有人在易公馆门前造次。”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苦涩,年少时候的恐惧终于在此时此刻偃旗息鼓。
易舷不同意锦徽的观点。他还是易公馆的男主人呢,不也被囚禁过?被聚众骂过?
归根结底,锦徽是个好人。
没做易太太前,她就为了沪城的土地费尽心力。做了易太太后,尽可能的游走资本之间,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还对那些被商业金融协会迫害的店铺和作坊伸出了援手。
这些曾经受到过锦徽恩惠的人们,是锦徽善良的最好代言人。
当她接手沪中机械厂后,她给工人符合最高标准的工资待遇,尊重人才积极努力。毫不犹豫地支持一切罢工和罢市的爱国行为,坚决扞卫沪城的工业发展,抵制外资的垄断和侵蚀。
这些早就超过了外界对一个女人的所有想象。锦徽做到了,并且做得让人拍手称快。更别提她资助人才留学,修建孤儿院等其他善举。
无关出身,全凭本心。
锦徽早就成长成遮天大树,为很多人遮蔽风雨。
不是易公馆庇佑了她,是她庇佑了她自己。易舷也在她庇佑获得短暂的安宁。
锦徽想要庇佑的人太多。
失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锦徽很难再经得起痛苦分离。
她要庇佑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以及……她的血脉至亲。
金先生要购买枪支。
沪中机械厂吞并加勒机械厂后规模扩大了一倍。在生产方面与三江机械厂可以平分秋色,加之沪中机械厂完全是锦徽自主经营,合作方面上会比需要受日本人管辖的三江机械厂更有优势。
因此,沪中机械厂要比三江机械厂更受人青睐,金先生找到锦徽进行买卖很是正常。
两年未见,锦徽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因为生育平安,锦徽比两年前更丰腴了一些。
去年有太太来看望刚生完孩子的她,说了很多产后恢复身材的办法。那会易舷会一边喂她吃东西一边告诉她,能顺利生下平安还没引起旧疾,全凭她能吃能喝,所以他们要继续要能吃能喝。
锦徽觉得易舷说得对,她见金先生一直打量自己,将多余的发丝捋到耳后,对他笑说:“我很满意我的现在。”
幸福、美好。
哥哥啊,她现在很快乐。
金先生低头弯了弯嘴角:“易太太,我们开始聊买卖吧。”
订单聊了很久。
锦徽在保证成本的基础上将价格放到最低。
“金先生,你得给我留利润。”锦徽知道外面会有人听,于是一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更何况,她确实很需要利润。
她不仅要养工人、养工厂,她还要分利润给秦煜养军队。
南北军占领沪城前,很多人为了自保财产纷纷撤股自己的投资。沪中机械厂除了陈太太以外,也都纷纷提前索要抽成撤资,加上沪中机械厂因为打仗很久没有开工,那会遭遇了短暂的经济危机。
是秦煜趁机补上了沪中机械厂的资金空缺。
用他的话说,抓到沪中机械厂需要他的机会不容易,他得给自己和十几万的覃军留条后路,一旦形势严峻,锦徽的军工厂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锦徽那时候还出言讽刺秦煜:“你不会强行征用我的工厂吧。”
秦煜则是很认真的告诉她,一旦涉及生死,一旦战火烧到他的眼前,他除了唯二的家人,一切都可以牺牲。
锦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他,钟明雁呢?
秦煜停顿了很久,没有回答。
金先生的轻咳声将锦徽拉回现实,他说:“我知道,易太太的身后还有秦总司令。”
锦徽望向金先生,眼神丝毫不躲避,她说:“我的身后始终是我的家人。”
“易太太说得是。”金先生同意签署合同,签完字后,他问锦徽,“易太太有没有兴趣加入上南会?”
锦徽在确认订单上的数字,随口一问:“是你们会长让你邀请我的?”
“实不相瞒,我至今不知道我的会长是谁。”
锦徽疑惑:“上南会火遍全国,还有人不知道你们会长的?”
金先生无奈一笑:“他很神秘。”
“我记得上南会的总部已经转移到天津了。”
“易太太很关注我们。”
“是我的一个天津合作伙伴告诉我的。”
金先生不置可否:“易太太会是上南会很好的合作伙伴。”
锦徽放下订单,向后倚靠,面对熟悉的故人,她有与生俱来的松散感。她微笑:“我加入上南会会有什么好处?”
金先生向前,手臂撑着头露出欣赏的目光:“你想要什么好处?”
锦徽想了想说:“我听说入会是要交会员费的。”
“是,这是入会的标准,也是会员们对上南会表达诚意的方式。”
“一个人一个银元,十个人就是十个银元。现在的上南会少说也有万人,每年上万银元的会费,再加上其他费用,粗略估计每年也会有十几万入账。这还是沪城一家,在北平、天津……”锦徽拿起手边的笔在纸上算了算,笑了一下,“上南会不愧是敛财的好地方。”
金先生笑说:“易太太想来这里敛财吗?”
锦徽拒绝了金先生。
她是很想敛财,但更怕上了上南会的贼船会有更多的危机。
回到家,她与易舷说了这事。有些话她没有对金先生说,但是她可以对易舷说。
上南会不仅用会费敛财,还会用会费当做会员的入门门槛,用金钱来衡量人员等级。
挑选什么人站在什么位置,什么人是主人,什么人是剥削者。什么人是命令者,什么人只能充当打手。
穷人加入上南会寻求心灵慰藉,富人加入上南会实则是一种新的赚钱方式。穷人永远被压榨,资本家永远高高在上继续抽取穷人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