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占之术,便是我这一脉,最大的错误。"
陆明离此刻沉默不语,他九岁父母离去,拜在虚渊之门下,于太虚派中学道九年,九年间太虚派中无数珍贵典籍皆被他阅过,其中一本名为《列子》的古籍被称为修行界的《史刀凿海》。
在《列子·易纬卦验》中曾写道:"卦者,自卜天命也,修行途中,观命河,见浮光,占天命。"
对于所以修行卦道的修士来说,观看命运长河,便是体现其卦算能力的根本,余北斗做代表命占,自卜廉先圣而起,代表着卦算一道最正统的修行,但当今现实除了余北斗外,哪还有命占修士的身影?只见诸国各地,无一不是以星占为首。作为修行革新之法的星占,早已将命占淘汰!
余北斗此时对着陆明离说道:"想必小友对星占一道亦有了解吧。"
陆明离开口:"前辈所言甚是,卦者,自观命河。而星占只需借助星辰投影便可轻而易举的观看命运长河……"
陆明离此刻没有继续开口,当着这位命占传人的面大肆说着星占的好处,陆明离此刻有些为难。
但余北斗却仿佛不建议的摆摆手笑着说道:"自先贤划分星域,巩固星辰,连因果、合命理,演化至如今。星占之术已成正统,大行其道。而命占之术,早在这之前,就已是历史的埃尘。"
"而我那位师兄所创造的血占,便是在命占的基础上再做改变!倘若把众生当做命运长河中的鱼,那么命占修士就是通过自身变化,搅动命运长河的波澜,观看未来。而星占只需借助星辰投影计算出于命运长河的距离,便可借此观看未来。"在安全程度上这无疑已经超越了命占,更别说星占于星辰相合,于当今现世所有修士所绑定,修士越多星占就越稳定越准确!
"但血占之术,则是基于每一条游鱼和命运之河的联系,杀死其中一条游鱼,利用它在命运之河里掀起的涟漪,短暂洞察命运之河。"余北斗此刻注视着火光,神色恍惚道。
陆明离此刻已经明白了,但他此刻却没有开口,而是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默默的听着眼前这位老人开口说这自己的过去。
"对于命占之术而言血占无疑是将其彻底革新,原本修士在脱离命运长河所面对的风险已然被转移到他人身上,这对于卦师而言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人族来说,这是一个毒囊。"
“我师兄说,占卜者是先行者,当然不应该牺牲。总有人愿意牺牲,应该牺牲。可人啊,一旦有了牺牲别人的念头,他的根子就烂掉了……”
余北斗道:“一开始他算卦,会付出合适的价钱,给自愿赴死的人。后来他去抓该死的人,用罪血行卦。可是谁该死,谁不该死,如何才有一个完全公正的答案?‘该死’的标准不断变化、不断降低……再后来遇到紧急情况,就随手抓一个人……”
"牺牲谁,怎么牺牲,全由占卜者一言而决。这样的血占之术一旦传下,流毒无穷。以我师兄的实力和心性,也无法把握自身。世间其他人,又能如何呢?有些笼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余北斗道:“命占之术他修了三百年,但创出血占之术后,从如履薄冰到肆无忌惮,他只用了三年。当牺牲别人成了习惯,也就不会自知了。血占之毒,毒在杀死人性。"
余北斗盘膝而坐,沉浸在往事之中,语带怅然:“血占之术成就的那一夜,我看命运之河,全都沾染了血色。那时候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必须要纠正它……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杀死我师兄的吗?”
陆明离在听到算命人魔是余北斗师兄弟子时,便已然知晓了后面的结局,但他没有开口,仍是老老实实的听着余北斗讲完自己的故事。
只见他的目光看向余北斗。此刻余北斗眼眸微垂:“他对我并未设防。”
此刻世界仿佛安静了,沉默的余北斗将其所有情绪埋藏在这句话中,他的复杂,他的煎熬,他的矛盾。全都在这短短七个字中彰显。
陆明离此刻已是明白余北斗为何要去杀算命人魔了,血占一道站在算卦者角度是完全优于命占的,甚至于强过星占,它只需杀死他人,借助他人性命搅动命运长河,相较于仍要进行繁杂计算的星占,对大多数人而言,此道亦是天途!
损人不利己者,尚且络绎不绝。损人若能利己,万古以来,此术难绝。”
所以余北斗动手了,他先杀自己师兄,如今就连他师兄的弟子,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消灭,只因为血占!血占之毒,毒在人心!
陆明离此刻依旧是沉默的,自他十八岁出太虚派以来,一路修行于此,他在路途上所见的风景已然不少,但他也变得愈发沉默。
余北斗的师兄为光复命占之道,以绝世天资创造血占,血占也名副其实,于命占之上做到了革新,他成功了,但代价是此道需伤害他人。
余北斗见师兄修炼血占,不到三年已然入魔,所以余北斗杀死了他,为了当今现世,为了人族他不得以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兄,他也成功了,但代价是手刃亲朋。
算命人魔为给其师傅报仇,不惜自堕为人魔,纵使被世人唾弃,他也要杀余北斗为其师傅报仇。
他们每个人都困于自身立场,困于心中道义,困于自我,他们每个人都成功了,也都失败了。
陆明离不知道他们三人究竟谁对谁错,人心一词,自他下山以来便不断见识,但他愈发看不懂这个词,也愈发沉默不语。
只见陆明离此刻眼神闭拢,他所显化的太极道人正站在五府海中,四座熠熠生辉的府邸坐落于此,大战在即,纵使他有对战外楼境界的战力,但此刻能多一分力量是一分。
自从在迷界死战破开第四府后,他的修炼便一直没有停止,如今已然能够破开第五府,在今夜他听晚余北斗的自诉后,亦然则然选择在此刻破开第五府!
只见陆明离的天地孤岛上此刻天地同震,宛若龙蛇陆起,天地共震,在他的注视下一座散发着黑白光辉的府邸就此缓缓升起,他径直走向前去,站在了还未打开的府邸门口。只见眼神浮动,自下山以来的种种经历自他眼前闪过。
宛若浮光掠影,却又是一个个真实的人和事。
是少年自责,认其父母之死在于自身,自我为囚。是浪子苦愁,为情所困,剑不得出。是臣子报国,甘愿抛心为鉴,以求明光。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着自己的选择,也有着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悲哀。
而陆明离除了见证以外却什么也做不了,纵使他师从太虚,为当世真君之弟子,纵使他如今已然内府,堪称一句当世天骄,但他也愈发沉默,愈发无力,大势面前,人命渺小如尘埃,陆明离此刻能做到只有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埋藏在心里,不求世事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此刻他伸手向前推开门府,一颗流转着黑白光晕周转不止的阴阳种子自此浮现,静静的待在门后,仿佛一直在等着他。
说罢,这颗黑白流转的阴阳种子高举在内府上方,他此刻已然明了此神通名为【阴阳鱼】阴阳者,盖天地之始,统御万物也。
只见陆明离此刻开口道:"炼假还真违天命,世事无常其难言。人心难测亦难明,盖得阴阳统御真。"
随后五府光辉同耀,代表着【分尘断】的白光,【洞观】的漆黑,【御气】的清气,【方寸】无形气机,以及【阴阳鱼】的黑白二气,在此刻交杂在一起,只见阴阳与方寸相互纠缠,逐渐变为一张巨大的两仪图,代表着分尘断的白光与洞观的黑光此刻各自射向两仪图中,而御气的清气则不断托举的已经变为一张太极图的神通,最后不断流转的阴阳二气缠绕在陆明离身旁,他的手中一张太极图正漂浮在空中。
这时的外界,天地间第一抹晨光击穿黑夜照射而来,余北斗忽然看向陆明离,自见自他的胸口一个光源闪动,随后连绵不绝的四个光源轰然浮现,在他身上,五个闪耀的光源汇聚于此,是为五府同耀!
五神通混杂着光芒混同一体,迅速涤荡着陆明离的肉身,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自己的骨骼,自己身体上每一个地方都在被神通之光疯狂的强化着,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宛如神魔在世,举手投足之间山峦崩塌,江河断流,而就在此刻五神通之光忽然一转,夹杂黑白二气的光晕自他的身体中浮现,一抹阴阳二气缠绕在他的指尖。
余北斗先前正处在感怀之中,只见坐着他身旁的陆明离忽然间道元涌动,他当即明白陆明离此刻打算扣开五府,但他忽然想到先前陆明离已有四门神通,如今再开一府,倘若依旧得到神通,岂不是天府将成?
天府者,寓意为天地第一府,自先前时代,天府老人以内府境界强杀三名外楼修士,天府之名号得以广为人知,如今现世自观河台上齐国重玄遵,秦国秦至臻二人,两者皆为天府,在观河台上大放异彩,如今只有黄河魁首姜望,身居四府,倘若他在五府摘得一神通,那算上陆明离此刻现世已有四位天府!
当真是古今未有之局面,万年来未有之大变局!
余北斗此刻不禁感叹,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只见被神通之光涤荡完神体的陆明离此刻已然睁眼,他身上的光源熄灭,阴阳二气缠绕与手中随后消失不见,他的目光此刻想余北斗袭来,只见其原本就明亮的眼神,仿佛在五神通之光的涤荡下变得更加光彩照人,再配合上他那俊美的脸庞,余北斗此刻不禁啧啧感叹道:"你这小子,倘若去那风月场所,舞文弄墨,定是一个好手。"
陆明离此刻却笑着说道:"前辈夸耀了,明离不过是一介俗人,和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说罢,他对着余北斗道:"前辈,鸣鸡报晓,天辰已亮,我们该上路了。"
余北斗此刻全然不见先前之苦涩,笑着对陆明离道:"是啊,路在脚下,该走了。"说罢,二人并肩已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