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怀安从踏入汪府起,便一直留心汪府的规制,府内的亭台楼阁,花木扶疏,每一处都透露出主人的财富与品味,但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欣慰,反而激起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怒火。越看越气,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家中分割财产,他清楚记得每一分每一毫。而如今,眼前的繁华景象让他难以置信,这短短十几年间,怎么可能通过正经买卖就积累了如此庞大的家财?他的眉头紧锁,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他能信敢信吗?可再气,终究是自己的侄儿,眼看他这番下去,都是在给自己挖掘坟墓。
嘉靖当然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当他看到汪怀安愤怒而又无奈的神情时,轻声说道:“放心,我可以留他一命。”
到了暖阁,汪怀安,郝翰,陈凡,左参议贺荣,东昌卫指挥沈守义,汪涛一行人纷纷坐下。
上完茶后,汪涛看着叔父,心中甚是畅快,他也知道了严家家奴被教训的事,看来还是叔父疼爱自己啊,得意地说道:“叔父,这位是东昌卫指挥沈守义沈大人,还有左参议贺荣贺大人,侄儿在这边,平日里多亏他们照顾,才能勉强攒下这份家业,小侄知道叔父不喜钱财,但是您现在身居高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钱,所以我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汪怀安哭笑不得,这孩子自己捞钱还能扯上我,说是为我攒的钱,以前赚了钱也没见你给我花一分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又不得不表态:“两位大人,汪某这侄儿平日里甚是不懂事,想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汪某在此谢过了。他若是作了什么乱法之事,你们也不可包庇他,否则只会害了他啊。”
沈守义,贺荣起身还礼道:“汪军门客气了,汪公子天资英表,聪慧过人,是他自己的努力,才有这份家业,我们何敢言功啊。”
汪涛插话道:“这里都是小侄的长辈,前辈,自己人,我说话就不绕弯了,这段时间东昌府那边已经统计好受灾的灾民,还有可以发卖土地的百姓,就等明日官府彻底断粮,后日我们就可以按地契给百姓们发粮了,到时候山东布政使司那边还需要贺参议出力,还有后天可能会有百姓不服,若有人闹事,还需要辛劳沈大人带兵维护一下秩序啊。”
说完,汪涛又冲外头喊道:“管家,等会两位大人走的时候,每人送一斤半女儿茶。”
沈守义,贺荣微笑着点头,这样的分配他们出些力又有何妨。
陈凡端起茶杯问道:“汪兄可知,现在朝廷的两位钦差在何处?”
汪涛思索一会却是说道:“自从上次会过面之后,已经许久未曾相见,听说两位钦差四处奔走,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派人统计两府所有受灾的灾民呢!”
哼,陈凡虽然有气,想即刻发火,但还是想着再缓缓,再看看,这两位钦差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还得亲眼所见才能下定论。
嘉靖点了点头,看着汪怀安,饶有兴趣地说道:“舅舅,你说这买地的事,我也掺一股可好?现在山西那边没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汪怀安看着嘉靖诚恳的眼神,知道皇帝这是要挖坑呢,只能无奈地配合道:“我说大外甥,他们这小打小闹的,你也看得上?”
陈凡耸了耸肩,一副守财奴的样子,笑道:“舅舅你是不知道,苍蝇再小也是肉啊,外甥家每天一睁眼几千张嘴等着喂食,不多赚点钱,再大的家业也能吃空了啊。”
边上几人一听,嚯!你到底是谁啊?几千家奴?那是亲王的标准了啊。可我们也没有听说山西那边有姓陈的这号人物啊。可看汪怀安不置可否的样子,显然陈凡也没有在吹牛。
汪涛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也朝着汪怀安打听着:“叔父,我这陈老弟家里到底做何营生,养着几千人,侄儿怎么从未有所耳闻。”
汪怀安脸一黑,一点面子都不够,怒喝道:“你懂不懂规矩,大外甥还在这儿,你瞎打听什么,不知道那是你的福分,赚了点钱,读了点书,就以为大明朝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了?”
被一顿呵斥,汪涛倒是丝毫不在意,笑道:“叔父骂得对,是我无礼了。不过既然陈老弟想做这笔买卖,那愚兄自然不能吝啬不是?我这边的股分你一些就是了。哈哈哈哈”
说着,他竟然走过去,扶住了陈凡的肩膀,以示亲近。
这可把汪怀安吓坏了,心眼立马吊到了嗓子眼,要不是皇帝冲他使眼色,他现在就要冲过去给他侄儿两耳光。历来谁敢拍皇帝的肩膀,那是大不敬的重罪,护卫们的手也放在了佩刀上,看到皇帝背后的手在摆动,这才没有发作。
郝翰看着几人的动作和表情变化,心中越发胆寒。看向陈凡的眼神也充满了恭敬,等陈凡扫视过来时,他也不知道猜的是否对错,下意识的起身,又低下了头颅,不敢再看陈凡,重新坐下时,也只敢搭着半个屁股。
这时,汪涛又开口,把这次购地联盟的所有成员及背景,统统介绍了一遍。
“少爷,严家公子严亮来访!”
“这个时候了他来干什么?”
“小人问了,他说有紧急的事要和少爷和老大人商议,还带了几个家奴来。”
“哦?你让他在客厅等着,我马上过去。”
汪涛转身说道:“叔父,两位大人,你们先聊着,小侄失陪去见见那个严亮。”
陈凡也起身,动作随意又自然,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说道:“舅舅,我陪汪兄一起去看看,兴许是来分股的呢!”
汪怀安得到皇帝的命令,自然不好跟过去,可又怕真出了什么事,他的眉头微皱,目光在几位护卫们身上打量着,想起外面还有十几位锦衣卫高手,只好作罢。
嘉靖一行人来到了客厅门口,正看到严亮在厅里来回踱步。
严亮回府之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便立马给姐夫送去了求援信,越想越憋屈,于是带着几个手下来找汪涛谈一谈。
正等待着,一个家丁惊讶地指着门外:“少爷,就是那个人,还有欠粮的张明也还跟着他们,好啊,没想到他躲到这汪家了。”
严亮心中一紧,再次确认:“你没看错人?”
那位家丁拍着胸脯说道:“少爷,别人我可能会认错,可是张明是本地人,小的跟他打交道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你看,他现在跟着的,就是那个色目人,出手伤的伍哥!”
说话间,汪涛一脸笑意的迎上前来,拱手道:“严兄不是说严老爷身体抱恙吗,怎么又回来了?看你脸色不对,这是怎么了?”
严亮阴着脸,不满道:“汪少爷,我问你是不是你叔父来了,你就准备另起炉灶?你单干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伤我手下?”
面对严亮的责问,汪涛一头雾水:“严兄这话何意?老弟怎么听不明白?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历来都是为你马首是瞻,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汪涛当然是想自己单干,这是多少年都难得一遇的富贵,错过这次,谁还知道以后有没有,但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并没有付出行动啊。
看到汪涛的狡辩,严亮脸气的通红:“你若没有想法,为何你这个堂弟要指使手下伤我的人,这位陈公子,你是否承认?”
陈凡轻轻走过去,正欲开口,却被张明抢了话:“公子,这件事是我引起的,您没必要为我和严家作对。多谢您带我吃了这么丰盛的大餐。”只见张明跨步上前,拦在了两人中间,跪在地上大声道:“是我欠了你严家的粮食,这位陈公子出手帮我,才失手伤了您手下,有什么事冲我来,我一人担着。”
“少爷,就是这个张明,今天我们去要粮,他不给,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