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仁堂不愧是杭州府第一大药铺。
除了能和府衙一比的雄伟大堂外,连荫庇在砖墙瓦砾间的后院也是恢宏壮伟,气象万千。
地上铺着大片大片的石砖,清一色由花岗岩所制,形制、用料、雕工绝不比知府老爷内院逊色。
廊柱和檐脊下悬着照明的灯饰,里边烧的是上等羊脂,轻易绝难熄灭更加没有一丝浊烟,映得屋顶飞虹流彩,望之眩目。
莲柱耸伫,四围雕花,灯霭浮溢,美不胜收。
“今天喜鹊叫了一整天。”
“你从府内拨三百两银子,给慈安堂的伙计们庆祝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富家翁打扮的老人,大拇指戴着美玉扳指,手里盘着金核桃,另一只手端着茶盏。
站在一座碧瓦飞甍的高阁中,望着远处沿河伸展的房舍、石拱桥、石河埠,还有江中的舟楫往还、水光帆影,脸上不见喜怒。
老人身宽体胖,看上去年逾六十,皮肤却丝毫不见老年斑,就连白发都极少,整个人精完气足,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闻言,管家连忙吹捧起来,朗声叫道:
“老爷品德高尚,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濯濯如春月柳!旁人不能及也!”
眼角余光始终偷瞄着自家老爷,眼力见是他这种小人物生存的必备技能。
见到对方停下脚步,管家立即谄媚的快步跟了上去。
老人转过身来,放下茶杯,瞥了一眼管家,颔首道:“哦?高在何处,详细说说。”
“.....”管家愣了一秒,冷汗涔涔渗出。
旋即眼珠快速转动,瞄了一眼老人头顶高阁上的牌匾,讪笑着回道:
“老爷有三德,一曰慈,二曰仁,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老人看过来,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兴趣,笑道:“何谓不敢为天下先?”
能当管家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精,瞎话张嘴就来:
“老爷谦卑处下、不炫己长、置身于后、不为人先,此乃上善若水、事无不成之大德。”
“好,说得好。”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不炫己长,不为人先,赏!自己去府库领五十两银子!”
一通马屁给老头拍的心情舒畅,喜笑颜开。
“谢老爷。”管家咽了口唾沫,又恭敬道:“可老爷,您老是找这种由头,给伙计们发钱,不如直接加在薪俸里。”
“我给的,和他们自己挣的,不是一回事。”
老人捧起茶盏,一双老眼眺望着远处,抿了口热茶,长长的舒了口气。
心中突然恍惚了下。
许多年前,他也是像管家这般,点头哈腰的谄媚他人,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只是现如今,他早已成为了被谄媚的对象。
细细想来,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因为对岐黄之术颇有天赋,侥幸被一位路过的耄耋老人多看了两眼,随其学了几天医术。
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竟是名震天下的帝京神医。
岐伯公。
官居一品,封王拜爵,在不修武道的情况下,活了足足六百多年,一手医术堪称通神,就连皇帝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岐伯公与悬壶翁、长桑君、皇甫叟等人齐名,皆为当世神医,在太医司中位列第六,一手断骨复生之术臻至化境,能活死人、肉白骨。
据传言,岐伯公上次正式收徒还是一百多年前。
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师兄,名叫极乐老人,给岐伯公当过记名弟子,从岐伯公那里学了一些换肢的皮毛神通,亦足以傲然于世,甚至可以把人的某些东西切掉换成驴的。
当时有位王侯世子,名叫未央生,邂逅了铁扉道人的女儿铁玉香,拜堂成亲后极尽鱼水之欢,但碍于自身过于短小,自残形愧,其父多方打听,重金请来极乐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