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未遁入空门者,总会有牵绊与欲念所在。”
暴君法相嘴角微勾,感知探入,一时间执念中所包含的一切向他涌来,因果显化,化作了一座古代城池的模样。一座名为长安的城池。
冬日的寒风吹过巍巍终南山,枯萎的草木在脚下招摇。
红衣道人坐在山头,远远望着远方名为长安的城池。那城中的灯火已然不复,只有城门前的牌匾孤零零地写着“长安”二字。
过去两百年,他曾在这座城看过最美的烟火,见过最无双的诗词,听过最美的歌声,亦在那里见过最炽烈的意志,与最渺小的悲愿。
而现在,他已经有些认不出这座都城了。
脚步声传来,一身青衣的袁天纲缓步走到他面前,沉吟片刻。
“周兄,唐廷方才发来了新的传书,河东四镇再次出现动乱,当地节度使借饥荒之机煽动民众反叛朝廷.”
他说到这顿了顿,接着道:“我卜卦算出,那节度使背后有着河东四宗的支持。据说他们是得到了尸解术,是想要借这次饥荒引起动乱,从而得到大量尸体,供他们修炼之用。”
在九黎仙盟崩溃后,大唐境内进入全面混乱,各地藩镇割据,饥荒频出,民变群起,藏在幕后的超凡势力亦趁乱入局,试图从这乱世当中薅得一杯羹。
新的乱局已经到来,这人间发生的一切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在数百年前,在名为大汉的王朝将倾时,中原亦是这样一副哀鸿遍野的场景。
若不曾见过那盛世长安,他本可以习惯这人间纷乱。
但如今他已无法容忍。
“把涉事的河东四宗的位置告诉我,这几日我挨个去处置。”
他面对着远方的都城说着:“至于那些起义的人.让他们去吧。”
袁天纲看着他的背影:“周兄应当知道,那些人是想要打进长安,推翻大唐。”
“他们只是想有口饭吃。”
周无清望着远方的都城,轻声回答。
“若一个王朝的存在只会给天下人带来痛苦,那么它便没有必要存在了。”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但大唐已不再是那个大唐了。
袁天纲沉默许久:“那么,周兄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萧索冬风吹来,掀动二人的衣摆。铁灰的天幕之下,红衣道人微微抬起了眼。
“杀。”
“杀外敌、杀豪强、杀高高在上者、杀一切酿就乱局之人,直至再杀出人间太平。”
他望着天边的流云,声音低沉:“若盛世长安已不可挽回,那我便再去开一个新的盛世。”
袁天纲怔了怔,有些无奈地摇头:“果真是你周无清会说的话。”
“往后不必再以此名称我了。”
红衣道人望着远方道:“如今九黎封山,我若继续以此客卿之名在外行走,会给他们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我将叫这天下重归大同。日后,便称我周同罢。”
话音传入耳中,袁天纲默立片刻,轻叹出一口气。
“那么,我们这便走罢,周同。”
袁天纲迈步向后行去,走出几步,却发觉身后并无脚步声随行,回头去看,那个红色的人影仍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默默地凝视着前方。
在他视线的尽头,在浅灰色的天幕前,千疮百孔的城池依旧伫立在大地之上。
那是万千人爱过的长安,是他们的理想乡,他们的埋骨地,他们的安魂所。
如今,它将成为他们的墓碑。
冷风迎面袭来,吹散了那场盛大美好的梦。红衣的道人站在那,看了很久很久,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在他离开后的第五年,来自四方的起义军攻破了长安。
城中的火烧了三天三夜,金碧辉煌的宫阙是它的燃料,城墙下的哀嚎哭喊为其添柴,最后所有的声响都寂了,所有的色彩都熄了,连天际的火光都散去,曾经的天下第一城只余一地断壁残垣。
在那片废墟之下,埋葬着曾经的诗词与歌声、欢笑与梦想。它的身后,绚烂的盛世成为过去。它的面前,新一轮的乱局正在走来。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
虚影收敛,净土中的释明尊者张开双眼,眼中似有惊诧。
“无清道人.竟然是他?”
身为佛门大能,他通晓佛门历史、自然也知道那个名为无清的魔头。他曾在净土之中见过他所掌的火焰,那威势让身为罗汉的他都不由得叹惋。
这香上沾染的是他的因果,也就是说当年的无清道人还活着?此番是他出的手?
能活到今日,那个人也已经破了上三境么?
巨大的佛相出现了一丝波动。以如今的状态,这已经是他最剧烈的情绪。
一千二百年前屠戮佛门子弟的道人,如今依旧存在,依旧在行灭佛之事,这真相不可谓不震撼,但他并未破功,他认为如今身为尊者的自己应当还有一战之功。
捕捉到那一丝执念,他已经洞悉了那人的欲望与牵绊所在,在这净土之中他便是王,一切欲望与牵绊都将成为攻破的缝隙。
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与之为战,先利用四处的信仰找到他,而后设法将他拉入净土之中,通过执念打开窗口侵入其神魂,而后
清脆的破裂声突然传来,如丝帛撕裂,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响动。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火光直冲而入,金色的佛法领域被当即打穿,四周万佛在瞬间化作飞灰。
火光扑面,莲台上的尊者被直接掀下台来,环绕四周的佛光迸裂为碎光飞溅,佛相与王相同时开裂,大睁的双眼中映出一个从天而落的人影。
那人踏着烈火而来,每走出一步,身周的净土领域便如飘雪般融化,他负手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的金身佛陀。
他将杀却一切酿就乱局之人,直至再杀出人间太平。
于是如今,他前来灭去扭曲的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