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小栗子突然挣开侍卫,抓起地上发霉的灵芝大喊:“此乃《齐民要术》记载的肥遗芝!遇圣主则化腐朽为神奇!”
他胸口的红斑在日头下泛着金光,竟真显出几分祥瑞之气。
我趁机掏出怀中的蛊虫罐。
原本黝黑发亮的甲虫此刻通体金黄,在琉璃盏里振翅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太后腕上的翡翠镯突然迸裂,滚出几十颗米粒大的虫卵,遇风即化成金粉飘散。
《五》
皇帝赐的玄铁粪勺在日头底下泛着乌光,我跪在御阶前接旨时,小栗子正偷摸用勺柄戳我后腰眼。
王有德捧圣旨的手直哆嗦,香粉簌簌落进金漆托盘——他定是想起那日蛊虫从太后镯子里爆开的场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夜香使韭菜花、粪车郎栗忠明即日赴宿州赈灾......”
我们出宫那日,秋桂倚着角门嗑瓜子。
她耳垂空荡荡的,脖颈却多了串红珊瑚珠子。
“冷宫井里捞上来个扎满银针的布偶,”
她突然朝我袖袋塞了团东西,
“王总管说这是西域进贡的艾草,驱邪。”
马车驶过神武门时,小栗子突然扯开衣襟。
他胸口的红斑已经蔓延成牡丹形状,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金红。
“那根本不是肥遗芝,”
他挠着肚皮笑出泪花,
“是我从御兽园猴山抠的苔藓!”
宿州的田垄冒着七彩沼气。
我举着粪勺搅动发酵池,小栗子蹲在棚顶哼小调。
他不知从哪找来帮流民孩童,把粪肥捏成元宝形状,说是要讨个“黄金万两”的好彩头。
“仙姑!”
有个老农突然扑通跪在粪堆里,
“我家儿媳吃了您撒的灰,生了对龙凤胎!”
我望着被塞进怀里的红鸡蛋,突然想起临行前秋桂塞的艾草——打开油纸包,里头赫然是冷宫挖出来的巫蛊人偶,只是银针全换成了绣花针。
《六》
疫病爆发那夜,小栗子把我堵在茅草棚里。
他指尖绕着我的辫梢,身上还带着发酵粪肥的酸甜味。
“花啊,”
他突然正经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王有德总穿香云纱?”
暴雨砸在棚顶时,我闻到他衣襟里飘出的腐叶气息。
当年浣衣局溺毙的宫女、司苑局枯死的百年银杏、冷宫井底打捞出的银针布偶......所有线索突然被雷光劈得雪亮。
“他裤腰里缝着冰蚕丝!”
小栗子扯开衣带,
“当年司礼监掌印暴毙,冰蚕贡品少了一匹......”
话音被惊雷吞没,闪电照亮他后腰的刺青
——竟是御书房失窃的《九州河渠图》!
流民举着火把撞开柴门时,小栗子正往我脸上抹锅灰。
“宿州知府要拿妖人祭天,”
他把粪勺塞给我,
“等会我装被雷劈中,你就说我是粪神下凡。”
我望着他被雨水浇透的后背,红斑在闪电下宛如游动的鲤鱼。
忽然记起上元节那晚,他指着护城河里的灯影说:
“你看那光晕,多像粪汤里冒的沼气泡泡。”
《六》
我们被铁链锁着押上祭坛时,钦天监的铜铃正在暴雨中发癫。
知府举着桃木剑跳大神,剑尖戳到小栗子胸口突然迸出火星
——他竟偷偷在衣襟里缝了打火石!
“苍天啊!”
我掐着嗓子尖叫,
“粪神显灵了!”
小栗子配合地翻起白眼,嘴里噗噗喷出早备好的艾草灰。
人群骚动中,有个戴斗笠的老农突然掷出粪球,精准糊住知府正要念咒的嘴。
“是金汁!”
人群里爆出欢呼,
“他们浇过的田里涌出清泉了!”
我趁机踹翻香案,藏在案底的肥遗芝滚进火堆,腾起的紫烟里竟显出凤凰展翅的幻象。
小栗子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莲花落,他不知何时偷换了锁链,铁环相撞的节奏配着荒腔走板的调子:
“粪勺一抡山河动,夜香桶里出真龙——”
暴雨骤歇时,我们瘫坐在泥泞的田埂上。
知府官帽上粘着蛋壳,正带人跪拜突然冒出的泉眼。
小栗子从靴筒掏出个油纸包,里头的酱肘子还带着体温。
“御膳房顺的,”
他龇着牙笑,
“用你给的艾草熏过,香不香?”
《七》
回京的官船载着三百坛“金汁玉露”,那是宿州百姓拿粪肥兑山泉酿的贡酒。
小栗子趴在船舷吐得昏天黑地,胸口红斑已褪成浅粉的花瓣形状。
“王有德被贬去守皇陵了。”
秋桂的密信藏在中空的冬瓜里,
“冷宫娘娘诞下死胎,产婆说孩子掌心攥着根韭菜。”
我们跪在太和殿接封赏时,小栗子突然放了个悠长的屁。
余音绕梁中,他扯着嗓子喊:
“求陛下赏个茅房!”
满朝文武憋笑憋得发抖,皇帝的金冠直颤。
出宫那日,我们特意绕到北三所。
小栗子把粪车推进枯井,溅起的水花惊飞满墙麻雀。
我摘下宫花掷向天际,却被他突然拽进怀里。
“给你看个宝贝。”
他神神秘秘掏出一个琉璃瓶,浑浊液体里泡着根银针
——正是当年冷宫人偶上那根。
“王有德在冰蚕丝里裹了蛊虫卵,”
他对着日头摇晃瓶子,
“但这针尖沾的,是秋桂的胭脂。”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把交错的粪勺。
远处传来新进宫女的嬉闹,某个扎双螺髻的姑娘正捏着鼻子学倒夜香,发间黄杨木簪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