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豆的烘焙……”吴姐揉着眼眶走在有些昏暗的老旧单元楼内,她跺了跺脚,楼道里的灯光亮起,稍微能看清脚下的路,来到自家门前,她掏出钥匙,听见门内的争执,不由停下动作。
“不是我故意挑拨,你说你妈都这把岁数了,别人家的婆婆都忙着帮家里人分摊家务、做饭、带孙子孙女,你妈倒是会躲懒,小孙子丢给二嫂管,自个儿跑去学做咖啡。她打字不识几个会做什么咖啡,去了也是白搭。”
“光我说妈做什么,你妈不还是没来,要真这么爱你,她怎么不来帮忙带孩子?我妈就是不会才去学,人家年纪大怎么了,至少还有一颗上进心,你倒是年纪轻轻,半点儿家务活不干,上了班就了不起了,谁不是天天上班。”
“吴建伟,你个王八羔子,我还不是生了孩子身体不好,要不轮得着你妈来做家务活,你的儿子你怎么不带,一回家就打游戏,我让你打!”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玻璃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儿媳被甩了一巴掌,捂着脸哭得凄惨。
吴姐一口气憋在心口,呼不出去,也咽不下去,上下不得,难受极了。她扭动钥匙,推门而入。想说些什么,见到一地的碎玻璃,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当没看见,去厨房戴上围裙,先洗菜后淘米。
家务事总得需要人做,她要是有空就回来做一些。
好在这个月,木老师愿意给她们放假,能经常回来一趟,但儿媳说的那些话,她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
吴姐边切菜,眼眶内涌上来酸楚,她这大半辈子都在为儿女们操劳,好不容易带大了孩子,怎么想为自己活几年都不行了。
客厅里的碎玻璃都被人清扫干净,儿媳回了房间,把房门摔得巨响,像是在发泄情绪。
儿子吴建伟把那堆碎玻璃系好,又用厚厚的一层泡沫包裹,避免捡垃圾的人被划伤手。他蹲在地板上处理好这一切,身后就是在切菜的母亲。吴姐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比如劝她回家跟以前一样带小孙孙,做做家务活。但他沉默着帮忙打扫卫生,一句话没开口。
等了许久,吴姐放下切菜的刀,刚想说话。
但儿子赶在她张口之前说话:“妈,小丽被她娘家人撺掇着回来闹事,本意不坏,您别在意这些,咖啡师培训班那边,您想上就去上,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我和二哥、大姐都是支持您的。孩子等我下班了就去二嫂那边接回来带,日子总过得下去。”
一长段话,像是耗费了儿子的所有心神,他从不和母亲谈论这些,说完后就把垃圾袋提着走到门口,换上鞋子。“我出趟门把垃圾丢了。”
吴姐彻底红了眼,忽然听见房门打开声,赶紧用衣袖把眼泪拭去,是儿媳小丽听见丈夫出门,借着这个机会出来和婆婆聊天。
“妈。”小丽忸怩地捂着半张脸出来,才被扇了一巴掌,那半张脸一下子变红,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声音有些哑,“建伟出门了?”
既然儿媳主动破冰,吴姐点了点头,没拿乔,“他把垃圾拿下去丢了。”
小丽走进厨房,帮着剥蒜,白色的蒜皮飞得到处都是,像是深冬的雪花,却没有那么的温润,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辛辣。
“我说话不中听,但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毕竟孩子还小,需要有人带,妈你去学习了,家里就缺了个人。建伟想让我妈过来带孩子,她性子暴躁,我和我哥都是被从小打到大的,哪里敢把孩子交给她来带。老是放在二嫂家也不是个事儿,现在二嫂肯定不说什么,但日子久了,难保不会说闲话。”
儿媳说的话吴姐何尝不懂,但凭什么处处都得牺牲她呢?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从前她牺牲得足够多了,这一次,她装着没听明白儿媳的潜台词,“建伟跟我说,不需要他丈母娘来带孩子,以后下班了他就去老二那边接孩子回来。白天有老二媳妇帮忙带孩子,晚上我回来了也能帮忙带一会儿,大家互相搭把手,等孩子上幼儿园了就好了。”
“建伟上班多辛苦,妈您是不是他亲妈,会不会心疼人。”小丽刷地站起来,身上的那些蒜皮哗啦啦全都飘散在地面,跟下了一场雪没有多大区别,“按照我的意思,您就不去那个什么培训班了,那是年轻人的活动,您都退休了,跟年轻人瞎闹什么,把家里事情顾好了,就是您最大的功劳。”
与以往不同,吴姐没有争执什么,只是把切好的蔬菜放入盘中,换了个菜板,把已经化冻的猪肉切成肉丝。
“建伟二十来岁的人了,不是还在妈妈跟前讨奶吃的孩子,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辛苦些是正常的。”
吴姐头一回觉得说出这些话是轻松的,“日子是你们俩人过,做家长的,能帮的也只是一时,你这会儿不要求建伟学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爸爸,那以后有的是你吃苦的日子。”
“疯了,真是疯了!”小丽跟看着一个外星人没有任何区别,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疯言疯语,当妈的不全心全力为儿子操劳,还活个什么劲儿!既然无法说通,她索性把那些已经剥开的大蒜全都丢在碗内,洗干净手,去房里逗自己儿子。
听着房里的欢笑声,吴姐心宛如被割下了一块肉,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她的确是厌烦了从前被操控的生活。她不喜欢咖啡的苦涩味,却很喜欢和同学们一块儿坐在安静的餐厅中,品尝咖啡的感觉。只有在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被人尊重的,是被单独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不是某某母亲,某某奶奶。
她心神有些恍惚,等门被关上,一边把刚买的饮料放在鞋柜上,一边换鞋的吴建伟提醒,才发现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想什么呢,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吴姐笑了笑,“刚才切肉的时候声音太吵了。”等拿出手机,发现是学员群,徐山茶回家特意给他师父做了一款麝香猫咖啡,等林师傅喝了一口之后,才告诉他是猫屎咖啡,价格贵着呢。
林师傅一听,这猫屎咖啡怎么名字怪怪的,让徐山茶讲解了一下,谁知徐山茶说,这猫屎咖啡,就是让麝香猫吞下咖啡豆然后原封不动的排出来,人们从猫粪便中的咖啡豆提取的咖啡,口感淳厚,回甘。
“臭小子一天就知道耍师父!”林师傅五大三粗一大老爷们,平时就折腾电线和电器,哪儿喝过什么咖啡,一听是猫屎做的,气得火冒三丈,抓起手边的一截电线就往徐山茶身上抽。
徐山茶被揍得漫山遍野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师父揍他,还拍视频发群里,林师傅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臭小子就知道败坏我名声,看我不抓着你打断你小子的三条腿!”
“师父怎么还多一条腿?!”徐山茶腿脚灵活,到处乱窜。
林师傅脱了鞋往他头上丢,“你说呢!”
群里的姐姐们看着视频笑个不停,吴姐觉得好笑,刚才积压在心头的郁闷,被这段小插曲打断。
她见还有条私发消息,退出群,看见是葛云雀发的,“吴姐,星锤咖啡馆的设计师在制作店员的服饰和名牌,出了好几种设计稿,你看看最喜欢哪一个,挑个最喜欢的。”
星锤咖啡馆的设计图是专门请的知名设计师制作,没想到店员的服饰也由他们一块儿出设计稿,葛云雀觉得对方工作人员发过来的几张设计稿都不错,换做是她来挑选,都觉得可以。她跟村主任、书记那边都问了一下,还是觉得交给店员自己来挑选,毕竟到时候是她们自己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