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起潜说 “后庭” 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丰富起来的表情,乔应甲不明就里,突然想到了近年来坊间传闻的京城新时尚娈童,心中不由暗暗骂道:死太监,又意淫去了。
薄雾淡淡地笼在水面,莲蓬山顶的那个异类的寺庙隐隐灯光闪烁。乔应甲和高起潜在船头高谈阔论,师爷安排好祭旗之事后,轻手轻脚地返回来在旁边伺候着。此时看到两位大人话题断了,有冷场的迹象,他心里一急,赶忙在旁边救场:“巡抚大人治军有方,大兵压境,妖妇还不迷途知返,错失了大人的招抚,实在是令人惋惜。妖妇林赛惑乱民间数载,后又变本加厉杀官裹挟无知百姓发起盗乱,数月未平,此番大人出马,周密部署,定能一战斩草除根,为大明江山立下不世之功。” 师爷在乔应甲身后半步,弓着腰,满脸堆笑地附和道。
“此番若荡平巫教邪寇,全仰赖鲁大师奇谋神技。若说首功,当是众将士首功,乔某一定据实向圣上禀报。此功劳当首推高大人犒师稳定军心、刘驭将军督师陷阵、鲁大师参谋军机出奇谋造神器、三军用命众志成城。至于老夫嘛,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哪敢贪得天功?” 面对师爷的恭维,乔应甲周全地答道。他转身面向高起潜,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说道:“高大人此次劳苦功高啊,没有大人在万岁面前美言,怎会有这五十万两军饷及时送到?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是断饷三个月还没见粮草啊,一直勉力支撑。大军与妖妇余孽在这大山之间对峙十月有余,总差最后一口气攻不到山上,军心不稳是关键啊。大人这一来,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老夫替三军将士说声谢谢了,感谢皇上圣明,感谢大人雪中送炭。”
“大人谬赞了,乔阁老的为官为政,晚生在京师早有耳闻。办事宜贵精神果断,存心总要正大光明。万岁对大人为官的这两句箴言是赞叹不已啊!此次与阁老相见,还想烦请大人赐墨宝,把这两句话赠予高某,让高某也可以日夜揣度,如何为人为官。军饷之事还请阁老多多体谅圣上,如今国库空虚确是实情,东虏步步紧逼,屡屡犯边,辽东战事趋紧,袁大人那边也在催饷,万岁这个家当得确实是难啊。” 高起潜微微欠身,客气地答道。
“所以更要感谢高大人鼎力支持啊。” 乔应甲拱手作揖,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此次晚生从京师出发前,万岁特别交代要下官向大人多多请教。与阁老相处这段时间,我是受益匪浅啊。” 高起潜拱手还礼,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
举目四望,看看远处的大山和湖面,乔应甲拱手做请道:“高大人总是如此客气。你看这山野间的林雾和江上之雾现已渐起,咱们给妖妇雷霆一击的时机到了,请钦差大人下令吧。”
“唉,大人抬爱了,高某只是犒军,这钦差替万岁是送粮送饷来的,怎敢越权指挥大军?阁老不必客气,请下令。” 高起潜连忙摆手,推辞道。
与高起潜客套推辞一番后,乔应甲回头召唤道:“鲁大师?”
不远处一位身着蓝衫的匠人师傅听到乔应甲唤他,立刻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大人,鲁云在。”
“鲁大师看现在时机如何了?” 乔应甲微微前倾身子,关切地问。
“大人,现在雾气已经起来,可以行动了。” 鲁大师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答道。
“好,老夫现在就下令,开始行动。” 乔应甲与鲁大师确认之后,向高起潜拱手示意共同回船舱,说道:“高大人请吧,与老夫一起咱们准备擂鼓聚将。”
高起潜与乔应甲携手往船舱里走去,说道:“妖妇惑乱天下,蛊惑人心,辱没孔圣先贤,实是天下共贼,我等当勠力同诛。高某是尽人臣之责,尽朋友之谊,绵薄之力不敢贪功,给皇上上奏章之时,表功就不须大人美言了,实在是不敢当。请大人马上发令,如用得到我高某人的地方,高某人绝不推辞,在此俱听号令。” 高起潜拱手答道,态度十分诚恳。
“好,好,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乔应甲携高起潜并肩正色踱回船舱,端坐帅位,高起潜落座上首,鲁大师尾随后在帅位下首一旁侍立,张师爷在帅案后侧侍立伺候。鼓响后,众将鱼贯进入,在大帐两旁侍立听令。
“张师爷听令!” 乔应甲神色威严,第一道令箭 “嗖” 地扔下帅案,吩咐道。
“卑职在!” 张师爷赶紧上前,“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接令,脸上满是恭敬。
“本府命你将今晚斩获的奸细人头,悬挂到主桅杆之上,老夫与高大人、鲁大师以及众将官举行祭旗式。”
“遵命!” 张师爷领命后,带着亲兵快步下去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张师爷举着令箭返回复命,跪在帅案前,声音洪亮地禀报:“报大人,祭旗仪式已经就绪,请阁老大人、钦差大人和众位将军移步。”
乔应甲左右环视一番,待大堂内鸦雀无声后,才高声说:“众将军听令,随本府一道进行祭旗仪式。”
众将齐声答复:“诺!”
乔应甲伸手示意高起潜先行一步,嘴里说道:“高大人,请!”
高起潜慌忙后退半步,答道:“阁老先请,卑职不敢,卑职唯阁老马首是瞻!”
乔应甲客气一番后,率先走出帅帐,高起潜和鲁大师又相互谦让一番后,紧随乔应甲出得舱来,随后是鲁大师和张师爷以及各位掌船的将军。
主桅杆之下已有一个香案布置妥当,香烛静静地摆在案头,一坛水酒放在旁边,然后就是一些酒碗。
乔应甲抬头看看帅旗下悬挂的人头,心中暗暗叹口气,心想:你这也是命中劫数,怪不得本府!张师爷早就将三支香点燃,恭恭敬敬地递到乔应甲手中,乔应甲向空中的帅旗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了香炉之中。其他人依葫芦画瓢,按照这个流程也走了一遍。
众人全部完成了上香的流程列队站好后,乔应甲走到队伍正中,转身面向众人,张师爷早已抢先一步将坛中酒一一倒入到各个碗中,再一一敬献到每个人手里。乔应甲接杯在手后,将中指伸进杯中沾了些酒,向空中弹了一下,再向地下弹了一下,最后向湖水的方向弹了一下,敬天敬地敬湖后,乔应甲将杯中酒饮了一口,将剩余的酒全部撒到了甲板上,酒碗一扔,摔到了地上。众人学着乔应甲的样子又做了一遍。
看众人都进行完毕后,乔应甲又和高起潜谦让一番后,转回船舱帅帐继续下令。
“各领舰将军听令,速回各自战舰,按照战前制定的预案,一炷香后本帅主舰率先发动攻击,主舰攻击即是信号,汝等战舰随后跟进射击,不得有误。” 乔应甲神色严肃,大声命令道。
“遵命!” 众将得令后,纷纷告辞而去,脚步匆匆,充满干劲。
“大人,刚刚山那边的传令兵已经传来刘将军复命,正面强攻部队那边已经趁着夜间雾起做好了攻击准备。” 张师爷凑近向乔应甲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乔应甲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传令!燃香!填药准备攻击!” 乔应甲再传令后,携高起潜、鲁大师及师爷来到船尾,指着被固定在甲板上巨大的投石器,笑着问道:“高大人想知道鲁大师是如何想到把投石器改装到船上的吗?”
高起潜微微欠身,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说道:“承蒙先帝厚爱,我曾经担任监军,为圣上分担忧虑,所以对于攻杀作战的事情,稍微了解一些。投石器通常用于平原上的攻坚战斗,威力虽然强大,但是这里山路崎岖,很难发挥作用。道路狭窄,军队难以展开战斗队形,而且还会阻碍其他军队前进,所以一开始我没有想到使用投石器。听闻鲁大师有奇妙的计策,我非常愿意用心聆听。”
乔应甲转头看向鲁大师,神色温和,满脸笑意地说道:“鲁大师,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尽情赐教啊!”
鲁大师急忙拱手作揖,说道:“承蒙乔阁老、高大人厚爱,给小人一个说话的机会,我真是感激不尽。正如高大人所说,投石器在这个地方不太适用。但是我勘察过此地,莲蓬山虽然不高,却依靠陡峭的山崖作为天险,与我们的军队对抗。我们的军队只能从一条山路进军围剿,就算人数众多也很难突破,这就是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以形成包围之势。后山非常险峻,很难进行偷袭。如果能够设置辅助进攻的路线,与正面进攻相互配合,那么事情就有成功的可能。我想着这万顷湖面,行人把它看作是阻碍,但是战船行驶在上面就如同在平坦的大地上一样。” 说到这里,鲁大师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的祖先鲁班,我是他的五十三世孙,从小就对攻城器械非常痴迷。如今看到这样的战场形势,于是就想到把投石器安装到战舰上,改造成炬火投石器,把巨石换成炬石。虽然只是一个字的改变,但是效果却大不相同。第一,减轻了投掷物的重量,射程和高度就能成倍增加,可以到达之前难以够到的地方,这是出奇制胜的妙招;第二,把火药和硫磺抛投到山上,必然会引发大火,扰乱敌人的心神。实际的杀伤力是次要的,威慑作用才是关键,就算没有击中也没有关系。如果炬石越过山顶落入关隘,那效果就更好了。到那时,正面的军队趁着敌人慌乱发动强攻,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鲁大师说得滔滔不绝,周围的人听了,都纷纷点头称赞。
张师爷捻着胡须,面带微笑,称赞道:“鲁大师一直坚持要等到天气变凉、雾气升起的时候发动总攻,天时和地利相互配合,真是太妙了!那妖妇怎么能料到我们会用战船装载炬石投石器呢?”
乔应甲和高起潜虽然之前就已经有了谋划,但听了鲁大师的这番话,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看到香马上就要燃尽了,乔应甲猛地挥舞手臂,大声呼喊:“点火,发射!”
令下,如石激浪,流星齐发。战舰弹射铲砰砰作响,炬石若天降流火,飞射山头。须臾,火光冲天,山头成焰山,浓烟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