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声,静静看我:“悦容,我并未讹诈你,当时是真的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我沉默,冷静下来心思反而渐渐清明起来。是的,若不是身体差,他怎么会来到了江北这么久还一直休养生息未出现人前?如果说他是玩心理战给司空长卿心理压力,但过了头反而会动摇自己麾下战士的军心,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是真的虚弱得不堪一击了。然而萧晚风永远是萧晚风,总是深谋远虑,玩弄手段,将一切算得仔仔细细,敌人的情况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什么时候他该挂帅出战,才会在恰当的时机失去意识,才能牺牲最小的利益蓄意让敌人获得胜利而大意。就这么步步为营,瞒天过海,请君入瓮。就连他的弟弟都被他骗了,最终成功地骗了他的敌人。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局,哪怕司空长卿小心再小心,怎能不落进他的圈套!
“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居然会拼死也要保护司空长卿。”
他微微垂下眉眼,出神地盯着拇指上硕大的玉斑指,那双修长完美的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跳动着,仿佛在告诉我他内心的烦躁。喃喃低语,像在跟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是我睡得太久了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会这么为他,你明明不爱他的……”
萧晚风这样视万物为刍狗的男人,又怎么会有这种惶惶不安的表情?
我怔愣片刻,心中惧意渐退,回忆起往日与他深交的情谊,叹息:“既然你醒后身体如此之差,为什么还要这么迫不及待地上战场?”
他抬眸凝视,眸心是一望无际的漆黑,麻木不仁的表情点缀着一种偏执的狂热。
“是你教我的啊悦容,感情是不能等待的,从我睁开双眼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他顿住了,并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我必须见你一面。”
我指着满地的尸体:“用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方式不好吗,顺应天下大势所趋,以战止战,又能让你毕生铭记我们再一次的相遇。”
他缓缓起身,路遥上来欲要搀扶,被他挥手避开,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我退了小半步,他不容我逃避,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提到面前,指尖带着一丝寒意拂过我的脸庞,轻声问:“我给了你一双翅膀,醒来后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飞出我的天空?”
是的,他给了我一双展翅高飞的羽翼。
是他带我走出美梦,让我看到了乱世最真实的一面:血腥的战场,宛如蝼蚁般卑贱的生命。
是他授我兵书,让我充实自己狭隘的精神世界,不再是只会依附大树才能生存的蔓藤,而是自我长成一棵树。
也是他让我摆脱了作为棋子的可悲命运,成为一个下棋的人。
然而,现在我才发现,别人是我的棋子,我却依旧是他的棋子。
如果说我是一块璞玉,那么他就是最完美的雕刻师。我的成败,由他决定。
硕大的玉斑指在我脸庞摩挲,冰冷而渐生出出一种酥麻感,他暧昧地靠在我的耳边,亲吻我的耳廓,说:“我不喜欢勉强你,只想让你明白,若是你非要飞出我的天空,那么,我会让你竭力飞往的那片天空,成为我的领域。”
所以无论我飞到哪里,依然会像那猢狲那样,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这样的认识令我不快又无能为力。
视线穿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我看见萧晚月站在憧憧军队前列,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如水,像在看着我们,又像在看着漆黑凌乱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