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桐怀山岱南古宅】融雪奔潮之声(四)
左镇潮想都没想,张口就是:“师父!”
「求你教我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别说是轻飘飘让她叫师父,就算陆回雪现在张口就是要她十年寿命,她都照给不误!
五年不行,因为她真的有五年寿命。
陆回雪脸上的笑顿时真心实意了不少,伸手就在左镇潮的脸颊上掐了一把:“乖徒儿,这是回敬你刚刚掐为师的。”
他只是双指合拢、轻轻捏了一下,比起左镇潮方才差点要将人肉剜下来的手劲,实在不够看。
“……”左镇潮沉默片刻,“您也挺记仇的。”
“要不我们怎么算是师徒呢?”
陆回雪从善如流,直接就以师父的身份自居起来。
硬币在他指尖上打了个漂亮的转:“先出去,路上教你。”
他话音一落,周围如泥淖般沉沉的寂静与滞涩的空气,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带起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
视野再度开始变得灰暗,空间如同被一股力量挤压收缩,强烈的窒息感突兀地涌来,让她的意识短暂地模糊了一瞬。
“啪”!
突然,耳边突然炸开一道清脆的响,像是有什么金属制的东西砸在了地面上。
左镇潮猛地回过神,她低下头,发觉那张被楚临春赠予的面具,从她随身的包中掉了出来,正正好砸在身前的车板上。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将落的夕阳悬挂于山林的尽头,暖色的橙红与吞没一整片天空的黑暗交织在一起,只有隐约的光能够照亮前路。
茂毛猫就坐在她的前边,正在摆弄他那只看起来年事已高的手机。
“奇了怪了,刚刚还有信号的啊?怎么突然就……”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正好对上左镇潮带着探究的视线,声音顿时卡壳了一下:
“左、左大师,您怎么了?”
盯着他看干什么?
他干什么事了吗?
左镇潮摇摇头,将面具捡起,又看向前方。那位大爷还是慢悠悠地在前面赶牛,时不时还会伸手摸一把牛身上的毛,好不惬意。
看着的确是活人。
她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再度看向茂毛猫:“我们已经走了多久了?”
“五十三分钟。”茂毛猫看了眼手机时间,“应该很快就能到山顶了,是吧大爷?”
“哎,差不多嘞。”大爷在前面应了一声,“最难走那段路已经走过了,后面是石板路咯。”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毫无所觉……被针对的只有我和陆回雪?难道这群精怪知道我们是上来做什么的?」
「这座山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她正思考着,眉心突然被什么温软的东西戳了一下,抬眼就瞧见陆回雪正笑吟吟地侧躺着,手指就点在她的额间。
“不是解决了?怎么还皱着眉呢?”他说,“再皱眉不教你了。”
左镇潮立刻就把满头焦虑扔到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不不,您看错了。有什么要提前准备的吗?比如那枚硬币?”
说来惭愧,拜方便的移动支付所赐,她现在身上连一块钱都摸不出来,血倒是管够。
左镇潮说着说着,便下意识往前排和茂毛猫的方向看了两眼。他还是如当时在车上一般,仿佛完全听不见她与陆回雪的对话,只是一心研究他那手机信号。
「这也是陆回雪的戏法?他的本事还真多。」
“刚刚那一手,叫‘阵起玄黄’,比起玄门那些连简单问个天机都要建坛拜忏的清醮仪式,可要随便多了。”他意有所指道,“犯不着那么麻烦。”
……这人怎么还拉踩呢?
陆回雪再度拿出了收回去的那枚硬币,将刚刚展现的手法又重新施展了一遍。
只是这一回,他放慢了动作,甚至连硬币在空中抛起、落下的速度,都莫名地像是被按下慢放键,如同一帧帧定格的画面。
“硬币和血珠不过是媒介,起阵最重要的是‘阵眼’与‘阵纹’。倘若没有媒介,那便天地为底,日月为引,星辰为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陆回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一拍手道:“对了,据坤灵之正位,仿泰紫之圆方*,遂谓之‘阵起玄黄’。”
“您想的名?”
“那怎么可能。”陆回雪一挥手,“我想不出这么文艺的东西。”
他再度打了个响指,那在空中迟缓下落的血珠与硬币,便像是按下了回退键,开始不断重复那个过程。
平心而论,陆回雪的确算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左镇潮自认不算是个多么聪慧伶俐的人,曾经于关院长处受教,也是常年浸在书斋里,指望勤能补拙。
她面对陆回雪随口提起的一些知识都不甚了解,在玄门中无知得像张白纸,接受新东西的速度也算不上多快。
然而在接下来的半程中,陆回雪始终都极具耐心。即便将同一件事、同一个动作讲解了三四遍,从头开始解释一个浅薄的知识,他都只是笑吟吟的。
「他甚至没有戳穿我完全不懂玄门道法的事实,他真的,我哭死。」左镇潮万分感动,「系统,速速将他加进关注对象!我要为陆回雪正名!」
「说了多少次,没有那种东西。」兰达姆声音格外冷漠,「比起关注这些无意义的术法,您不如想想要如何完成委托与任务。」
左镇潮:「……别催,再催自杀。」
左镇潮没有在那短暂的二十分钟内学会“阵起玄黄”。
这不是仅仅靠理论知识就能熟练运用的术法,还需要辅助以大量的练习——她打算回去后就每天做五十遍。
等到弯月终于挂上枝头,牛车终于踏上了石板筑成的道路。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夜色模糊映出巍峨而古老的大宅,高门大院的轮廓于月光下若隐若现。
山林中万籁俱寂,车轴在石板上滚动的回响。
朱漆大门紧闭,门槛处已然斑驳,门上铜环被锈腐蚀,闪着银色的寒芒。屋顶回檐幽砌,青瓦如齿,落影萧瑟而诡谲。
门廊下悬着两只分不清年代的大红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燃起两束烛火,于无声的夜风中摇曳着。
正上方的牌匾从右到左写着两个大字——“岱南”。
两个字形容,鬼屋。
四个字形容,祖传鬼屋。
左镇潮看到那场面,都瞬间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别说这地方有鬼,哪怕按占地面积算怨灵密度,结论估计都很可观。
怎么能有人十年如一日住在这种地方???
那大爷才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宅子的外形,当场紧急把他的牛给停了:“那地方我可不敢过去,就送到这里嘞。”
茂毛猫满口答应:“行行,那您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送这两位到门口,您再把我带下山去,行不大爷?”
大爷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点。
三人总算下了车,松一松自己被山路颠得腰酸背痛的身体。
茂毛猫刚把手机拿出来,想要再试着联系一下委托人,便瞧见右上角的信号寿终正寝,彻底归零。
他目瞪口呆,试图挣扎一下,然而拿着手机晃了半天,毫无变化。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敲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铜制门环。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