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城门而出,再东行二里半的路,便是山君庙的所在。山君庙的香火还算鼎盛,城中常有猎户去祭拜,以祈在山中能猎得些值钱的猎物,至于灵验与否,宋黎便不知了。
少年既非猎户,也无礼敬神灵的诚心,所以从未去过庙宇祭拜,曾经他家里也有供奉一尊名为【雨师】的神灵,他还记得娘曾说过:“咱们诚心敬拜雨师,雨师大人就会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咱们一家人平安康健。”
只可惜诚心敬神并不一定就能换来神灵的保佑,再后来少年的爹娘都走了,他把神像从神龛上取下,砸了个稀碎。
收敛起回忆,宋黎往东城门缓缓步去。许是因为城内戒严,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可等他即将走至城门前才发现,城内的百姓好似尽数聚于城门附近,旁边还有衙门的官兵组织秩序。
“都给我听着!当今陛下的七皇子,赵王殿下的王驾将至,待会谁若是胆敢不跪应祝颂,那就是不敬之罪,杀头都不为过!”城门前,一个身着青色官袍,头戴黑色纱帽的老人声色俱厉,好似唯恐百姓中出现几个刺客杀手刺杀皇子而致自身获罪。
宋黎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便知自己是不可能从东城门出城了,可其他城门估计也在戒严,更何况他一个从未去过山君庙的人,若是再从其他城门绕行,说不准就迷了路。
突然,他想起东城城墙有处不起眼的缺角,是他幼时与几个玩伴发现的,那时他们时常从那里溜出城,在山中玩耍。虽说他已经几年都没去过了,但凭着记忆应该还能找到那处缺角。
宋黎走后不久,知县便令守卒大开城门,静候王驾。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便能远远望见华盖如云,旌旗飘飘。很快,清道的侍从便走至城门前,然后便是被无数侍从兵士拱卫着的朱轮华毂的车辇。
“铛!!!”
震天的锣声宣告着王驾入城。
距离车辇最近的八个侍从身着绣着蓝色云纹的锦袍,脸上画着诡谲、难以辨认的花纹,车辇虽然行的稳,却一点不慢,可这些人竟能一直跟上,甚至每步都能踏出几乎相同的距离。
为赵王驾车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同样画着花纹,但是相较那八个侍从更加繁复诡谲,头上还戴着一个硕大的木质冠冕,看上去十分沉重。
“殿下,将要进城了。”老人的嘴唇开合着,沙哑的声音便顺着风传进了车辇内。
老人的嘴唇又自顾自的开合了几下,车辇旁的八个侍从最末的两位当即敛去了身形,不知所踪。
城内的知县见王驾进城,当即躬身跪拜,口中高呼:“微臣恭迎赵王殿下王驾!”
紧接着在官兵的“提示”下,城内夹道欢迎的百姓纷纷跪应,口中高呼:“草民恭迎赵王殿下王驾!”
一时间声若雷鸣。
“平身。”车辇内传出一道冷漠的声音,这道声音不大,刚好能让知县听见,不过倒也无妨,这句话本就是说给知县听的,平民百姓本就没有平身的资格。
知县听得“平身”二字,颤颤巍巍起身,躬身走近车辇,可却被剩余的几个黑袍侍从拦在距离车辇五步的距离,知县见此也只得在此谢恩:“多谢殿下。”
“微臣已准备了宅邸,还请殿下移驾城内。”知县即使连赵王的面容都未见到,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极尽恭敬、谄媚。
车辇复又启动,在百姓的跪拜祝颂之下缓缓向前,知县见此也只好跟随,可年逾六十的他体力哪里跟得上车辇,可又不敢怠慢,只好拼了老命的跟着车辇。
知县为赵王安排的住所是城内大族周家的宅邸,宅邸位于城内极好的地段,修葺的也还算大气,再经过知县的修缮,在知县看来已是极尽奢华。
很快,车辇便停到了宅邸之前,赵王并没有下辇,而是先由随行的侍从进府排查、布置。
很快,侍从将宅邸内布置完成,禀报了赵王。
车辇上,老人掀开车帷,服侍着赵王下了辇轿。
赵王身姿挺立,扫视了一眼宅邸,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一旁退后赵王半步站立着的老人开口宽解道:“为了神主的圣飱,还请殿下多多忍受。”
赵王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些恭敬:“大祝教导的是。”
在赵王下辇之后,知县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一张老脸都跑成了青紫色。他没有直接走近赵王,而是缓和了几口气之后,才慢步走了上去,恭敬说道:“微臣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赵王睨了他一眼:“你跟我进来,我有事要交代你。”
跟面对那个老人的态度完全相反,赵王的脸上满是冷漠,说完话之后就大步走进了宅邸之中,老人紧随其后,而知县则是遥遥跟在众多侍从之后。
走进正厅,赵王坐在主位,老人站立于他一旁,知县则是跪在地上,准备听从赵王命令。
“本王七日之后要去不冻泉观景,一切有关事宜便交由你办。”赵王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知县头都不敢抬起,回道:“是!”
“这段时间,城内要严加巡视。切记!如果城内出现形迹可疑的武人、术士,你便遣人禀告本王,莫要打草惊蛇。”说罢,赵王顿了顿,自上而下俯视着知县,冷厉道:“这些事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但如果因你的疏漏误了大事,那死对你来说,只是解脱。”
知县的头伏的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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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记忆,宋黎找到了那处城墙的缺角,那是一个约莫半人多高的窄洞,他幼时只觉这里是“小城门”,今日再来此地,却只能弯着腰才能将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