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副将见贺之神情疲惫,将月府的消息简单讲了。月府的一小队府兵追上了断后的队伍,缠斗一会后全都被杀。前去月府的人已全数回来,无一人伤亡。而后又道:“清月阁的人已全都撤离,暂时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这一群女人着实扎眼,还请将军拿个主意,如何处置。”
贺之思忖片刻,道:“告诉她们清月阁已回不去,恢复她们的自由身再给些银两,让她们去想去的地方吧!警告她们,近日发生的事谁都不许外传,违抗命令者,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姑息。”
外面有人来报,香桔到了,顺道还送来几本书和一盒果子。
贺之听后道:“姑娘身上有伤多有不便,身边不能没个伺候的人。但有了甜樱的背叛,恐怕她不再信任身边的人。先给她安排住处,待我询问过之后再决定她的去留。”
曲副将向贺之投去疑惑的一眼,见他看过来,忙低下头,回道:“是。”而后又想起什么,道,“末将搜查月府时在一处不起眼的院中看到几个箱子,将军还记得之前我们奉命查吕县铁矿一案时缴获的那些块炼铁吗?我特意留意,所用的箱子与月府中的一样。”
贺之缓缓抬头,看向曲副将:“你的意思是,月府与吕县铁矿案有关系?”
“也不排除是私下购买的可能,毕竟,他们将姑娘掳去是为了腕弩,而腕弩的弩身必须铁制。”
“箱子特别吗?”
“是,箱盖上有个兽头图案,属下记得清清楚楚。”
贺之沉思片刻,面上的疲惫又深了几分:“先去歇会儿吧,此事不急。时刻监视月府的动静,匪寇一旦现身,格杀勿论,倘若他们不出府,也不必去惊扰,等奏请皇上再议。另外,去乌山寨埋伏几人,如有人回去便擒了来。再派几个人前往祁国,打听下那位圣女的事,最好弄清楚她与乌山寨的关系。福金不日便会回来,看到他,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待叶蓁伤势稳定之后再做打算。最后,飞鸽传书给前往京城的人,让他们不要着急回来,盯着桓之的动静,如发现甜樱,想办法控制住。”
曲副将领命,与其他将士一起出了营帐。
贺之又坐了一会,刚刚静下来,他才觉得乏极了,困极了,可是脑中全是事儿。他的腰塌下去,一只手臂支撑在腿上,双眼盯着几案,一动不动。突然,他伸出手来,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叶蓁的体温,让他静不下心来。
贺之本是一个将情爱视无物之人,年少一心习武,成年后立志保家卫国,父亲身死,他更是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到了军营里。身为长子的他肩负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家中一妻一妾均由母亲做主张罗。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名门之女,父亲去世后母亲又让他纳了身边的丫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是被动接受,没觉得好与不好,身边的友人也都是这般过活的。前些年他常年驻扎军营,一年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自打皇上下令要母亲和弟弟前往京城,心忧成疾的母亲临走时百般叮嘱,他回府的次数才多了些。如今他也是儿女双全之人,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没想到,偏偏出了一个叶蓁。
贺之不知是何时将叶蓁放到心上的,是初见的惊鸿一瞥,还是与她相处时的细水长流,是那夜清月阁的共同迎敌,亦或是这几日营救她时的心有灵犀?他们相识四年,相见次数并不频繁,少则几月,多则大半年不见面也有,每次见面均有正事要谈,闲聊反而少些。但是他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每次见每次都能发现她的变化与成长。他看着她逐渐长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拿她当做朋友,敬她的聪明和无畏,也可怜她囿于方寸的无奈,更担忧她晦暗的将来。
但是,叶蓁不是普通人。先不说王爷那边,就她自己,也与这世上的女子有着极大的不同。她没有感情,更不知情爱为何物,对身份尊崇面容俊朗的逸王爷都不肖多看几眼,那万事比不过王爷的他,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遇到叶蓁之前,贺之也不是俗人,从不屑与他人比较,可如今,他竟无法抑制地连续落入俗套,真是造化弄人!
贺之直起腰来,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暗中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儿女情长。但他还是不想去睡,又记挂着叶蓁身上的伤,站起身来,拎着那盒果子悄然进了隔壁营帐。
贺之本一直在屏风外站着,想着若她睡得熟便不去打扰,恰好军医差人送熬好的汤药来,他自不会假手他人,将药接到手中进到了屏风后面。
叶蓁从小跟着爹爹习武,身体底子好极少生病,就算是生病也鲜少用药。此次的伤来得突然,那会儿又吹了风,沐浴过后盖上厚棉被发了一身汗,衣服湿哒哒沾身上的很是难受,她翻个身将被子掀起一角,刚伸出手,一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又塞回到了被中。叶蓁清醒了些,幽幽睁开双眼,看到了一身便装的贺之。她的眼睛缓缓向下,落到他的手上,又慢慢抬起,与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交织在一起。
叶蓁看着贺之,突然笑了。
贺之本想移开目光,却被这难得的笑引了回去,怔怔地看着叶蓁唇角的梨涡,心狂跳起来。
“同师傅学的,不差吧?”叶蓁的嗓子微微有些嘶哑。
贺之回过神,叶蓁的表情已恢复到平日的漠然。他定了定,柔声回道:“极好。”
叶蓁挣扎着想要坐起。贺之赶忙上前扶她,将那碗不冷不热的药递到她的嘴边。她先喝一口,却是苦得厉害,皱皱眉将余下的一饮而尽。
“里面有许多苦药可防止伤口感染,之前我喝过,是难喝些。”
叶蓁看向贺之,印象中从未听过他用如此和风细雨的声音讲话,让她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嗓门极大的父亲在哄姐姐时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
贺之放下碗拿出果子,用同样的语气又道:“庆和堂的果子,喝了这药口中必定是苦的,吃点甜食能增加食欲。你还未用早膳,我让伙房熬了清粥,备了小菜,等会儿便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