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随后站在原地,面露尴尬望向三公子,故作犹豫道:“那我侄儿.......”
韩廉明沉吟半晌,漠然道:“将他抓回来。”
陆祺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展露笑容,随即转身,急促走向场坪间同众人安抚解释起所需注意之事。
韩廉明漠视着他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语般轻声道:“太慢。”语音落下,伴着一阵阴恻恻的诡笑,便成了一声掷地有声的天地律令,蓦然间,一股刺骨的阴风从其身旁悠的刮起,迅速的刮至场坪间,所过之处,树木沙哑,风声鹤唳,火把奄奄一息。
方才沉寂的村民又接二连三的突破,第六十六名、六十七名........一百零八名!黑光大绽,腥臭弥漫在整个场间,令人作呕,夜空骤然又暗上几分,先前还是雏形的诡影心脏爆裂开来,一尊半人高高的诡影从其中爬出,肆意伸展着四肢,面容虽模糊不清,但竟能感受出诡影初临世间的享受模样。
至此,除去少数不愿修仙之人,陆家村全村踏入净体境,方圆百里,仅此一村。
陆祺被那阴风拂过身躯,一阵寒颤,低头打个喷嚏的功夫,再抬头,便见识到了这一幕,不由的瞪大眼眸,被惊掉了下巴,颤声道:“这......这.....”。饶是在玉衡府内门之内,断然也见不到有如此天方夜谭的场面,乃至,比他当年突破还要迅速。
他呆愣好些时候,正要欣喜之时,却见方才突破的几人倒在地上来回翻滚,不住的哀嚎,仿若正经历着一种痛苦的刑罚。
他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察看,一股腥臭猛地灌入他的鼻间,他忍不住俯下身,撑腿干呕数下,下一瞬,他猝然僵硬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躯体、脑海、心,每一分每一寸有如被硬生生撕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从脚尖蔓生到了头顶,那尊诡影硬生生撕裂了包裹它的薄弱黑雾,于他的脑海里肆意狂笑。
他和其余人不一样,境界更加扎实,故仍存有理智,瞟见村民的惨像,他咬了咬牙,将疼痛硬忍下去,吃力的爬向草棚,沉重的躯体和地面坚硬的砂石摩擦发出沙沙之声,直至爬到韩廉明脚下。他紧抓住那双鞋,哀求道:“公子,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
韩廉明如踢一条死狗一样,将陆祺一脚踢到草棚的柱子上,他闷哼一声,昏厥过去,棚上茅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韩廉明冷声道:“把他绑起来,再去将那几个小娃和那妇人请到这场间,不得伤害他们,吃了净体丹的人,用虚隐阵困住他们,少一个,你们一起死。”说罢,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徐步走出草棚,朝着村尾方向行去。
话语里的肃杀之意令数十名玉衡府弟子后脊发凉,将陆祺用铁链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又分出两人朝沿着屋子排列搜寻小娃的身影。
其余人极速四散而开,隐隐依照某种规律排列,一层黑色雾气升起,密不透风的将所有村民包裹在内,场坪转瞬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泥地里冒出暗红的血液,时不时有无主诡影在其中以血肉的样式蠕动着,多看上一眼都会陷入其中,让人心悸,周遭树上,一群鸟雀被惊扰,慌忙散去,唯恐成了这盛宴的一员。
场坪间,最先突破的几位村民身躯徒然僵直,而后被一股无形力量的硬生生托起,双目充斥血红,朝着身旁还在地上翻滚的村民扑了过去,牙齿狠狠咬在另一人的脖颈上,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甚至,还有筋膜粘连其上。
不止如此,霎时间,众多刚刚破茧而出的诡影朝交织在一起,诡影与诡影,村民与村民,一场有形与无形的吞噬、厮杀,活脱脱一幅人间炼狱。
似乎是没见过如陆家村民这般洁净的灵魂,它们贪婪的撕扯,凶狠的划拉,可伤口却是无形的,也不会有伤口,只有一次又一次,被撕扯开的手臂,皮肤,龟裂开了又愈合,剧烈的疼痛使得平日里平和的村民们理智崩解,抽搐起来,转而失去理智,任由诡影控制躯体,转瞬就被淹没在这没有仇怨的盛宴中。
也有村民试图冲出黑雾的困缚,但剩余不多的神智只知晓用躯体撞在那黑雾上,结果却是肢体被撞到分裂,肉块、四肢、眼珠等等器官散落到泥地上,滚满了泥土和粘稠血液。
但诡异的是,掉落在地的四肢、肉块竟然还可以行动,连那两颗眼珠子,都在执行着尸体身前的指令,逃出这炼狱,不断地被分割得愈加小,直至被某个红了眼的村民经过,捡起,连带着泥土一齐塞入嘴中,眼珠爆裂,腥臭的汁水溅射到地上,四肢则是被啃得只剩森森白骨。
但下一刻,也一定有另一名村民朝他凶狠扑来,下巴悬着半个,仅剩一丝丝可怜的皮肉粘连,亦或是肢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以四肢骨折的方式爬行,指甲里塞满肉丝随处可见,
倘若能忍住这番血肉地狱场景,那便能瞧出,有几名诡影正以特别迅速的方式壮大,几近要与陆家阿公身旁的诡影一般巨大,但这几尊诡影浑身弥漫的血腥暴戾之气则是数倍不止,其下方的宿主,肚子鼓囊囊的,被塞满了其余村民的血肉,其嘴角挂着血液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残酷肆意的笑着,浑然如一头凶兽一般,扑向下一个人。
......
与此相反,黑雾外面风平浪静,无人知晓其中发生之事。
陆离均家中,陆东临坐在小院的竹椅上,抱着小莹逗乐,几名小娃们都在他家院中玩耍。
香芸在一旁裁剪一件布衣,布衣材质显然要比她身上那件要好上许多,她不时将那布衣举起,在火光的照映下比量,觉得不合适,低头又裁剪,而后又在火光下比量,反复数次,没有丝毫不耐烦。
陆东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好奇问道:“你这是比划什么?”
香芸仍旧专心忙活着,头也不回的回道:“均儿长得太快了,我拿不准他的身材,总觉得大了,这夏天一过,衣服大了穿着不舒服,也不暖和,一年也就替他做两三件新衣衫,不合身可麻烦,哎,帮我看看,这样应该差不多?”
陆东临爱吃醋儿子醋的小毛病又冒了出来,嘀咕道:“我一年都没有一件。”
香芸疑惑道:“你自己在那嘀咕什么呢?“
陆东临撇了撇嘴,回道:“没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天都黑了,我看他们修仙真是修魔怔了,这么晚了饭也不做,几个孩子饿着肚子来找我们。“
香芸回过头,看向自家丈夫,柔声道:“你啊,就别惦记自己那点族长权利了?他们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儿,随他们去吧,剩下的,能帮就帮,其它事也别多管,咱们好好过自己日子就行了。”
陆东临站起了身子,将小莹送到香芸怀里,嘱咐道:“均儿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去看看,这家可不够这么多小娃睡一起,小莹,你和芸姨好好呆着。”
陆东临负手出了小院,前方是一片黑暗,妇人抬头凝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了。
妇人不安的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今夜她心神不宁,被一团从未有过的阴霾笼罩。
怀里的小莹这时问道:“芸姨,离均哥哥说以后要带我看宝马,嗯还有......雕车!你知晓是什么吗?”
妇人低头,将注意放到小莹身上,望着小姑娘疑惑的面容,笑着回道:“芸姨去过最远之地便是天闲城,哪里会知晓这些。“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和小姑娘聊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想要以此将那份阴霾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