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蹲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公共电话亭,四周的宁静被硬币投入机器时发出的叮当声打破,声音清脆得像打破了时间的沉默。那一声响仿佛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它们纷飞起来,扑腾的翅膀划破了潮湿的空气。她轻轻拿起话筒,感受到金属的凉意,随即电话线那端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师父那熟悉的声音混杂着远处的山风轻轻传来。
"报名了?" 师父的声音略带疲惫,像是刚从山里归来,随风而来的还有砍柴的钝响。每一刀劈下去的声音,都像是时间的刻痕,粗重且深远。
林婉儿轻轻回应,“报名了,师父。初赛要考四诊,我想用‘三指探海’……”话音未落,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带木质气息的沉静,接着又传来师父低沉的叮嘱,声音里夹杂着竹筒倒豆般的清脆。“沉取如捻珠,浮取似拂羽,中取像...像你八岁那年摘的蛛网。”
林婉儿微微愣住,心里涌上一股温暖的回忆。她仿佛看见了师父那双粗糙而有力的手,手指上那些厚重的老茧,像铜钱一样沉甸甸的。在那个秋天,她和师父一起走进了深山,那天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空气清新。她曾经蹲在山沟里,学着师父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张粘在树枝上的蛛网,丝丝缕缕,轻盈如梦,却也隐匿着细致的力量。那一刻,她的心跳和蛛网的丝线紧密相连,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刹那凝聚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精致。
“‘三指探海’不是简单的手法。”师父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他对学问深深的理解与期望,“用三指探海时,要掌握每一寸脉象的变化。你想用此法,就要像摘蛛网一样,小心而又果断。不要急于求成,也不可以怯弱,每一个脉象的轻微变化都在告诉你它的故事。”
林婉儿闭上眼,仿佛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年摘下蛛网时的细腻与专注。那时的她还小,可能不完全理解师父的教导,但这一切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成为她医道上最重要的基石。她知道,师父的每一声叮嘱,都如同那蛛网般细腻,却又充满了力量,支撑着她在这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我明白了,师父。”她轻声说道,心中充满了坚定,“我会按您的教诲去做。”
“好。”师父简短的回应让林婉儿的心中充满了安心,仿佛那一刻她已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不急,不急,记住你摘蛛网时的心境,去感知每一个脉象。”
电话里突然传来轻微的风声,那是师父放下木柴的声音。林婉儿在电话亭中听着,心里仿佛也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流淌开来,像山风,穿透她所有的迷茫与不安。
初赛现场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浓重而刺鼻,但却又充满了一种庄重的氛围。二十张诊台整齐地排成北斗七星状,每一台上都摆放着各具特色的器具和工具。林婉儿站在自己的3号台前,目光扫过那张上面铺着师父捎来的乌木脉枕。脉枕的木纹已经有些磨损,表面被百年前的药油浸透,微微泛着温润的光泽。那层油膜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时光,随着她轻轻触摸,指尖能感受到它所沉淀下的历史气息。云纹般的痕迹在枕面上若隐若现,宛如岁月中慢慢流淌的河流,给这张诊台增添了几分古朴与深邃。
她抬头看向旁边的4号台,陈沉正在调试腕式脉象仪。蓝色的光线从仪器中射出,在液晶屏上跳动成波动的心电图,节奏清晰而冷静。周围的环境显得格外安静,似乎一切都等待着这一刻的临近。
“准备好了吗?”她心中默念,随即专注地回到自己的台前。电子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一号病例,计时开始!”主持人的声音清晰而庄重,随即面色苍白的中年女人坐上了诊椅。她的动作略显迟缓,双手紧握扶手,显然有些不适。
陈沉的脉象仪立刻发出警报:“心率过缓,建议检查窦房结!”
然而,林婉儿的注意力并没有被仪器的警报吸引,她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女人耳垂折痕处的青纹。那条微微凸起的青筋像是潜藏的病象,似乎正暗示着某种潜在的血脉问题。她没有急于下结论,而是稳稳地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女人的寸口脉上。
当三指接触到脉搏的瞬间,林婉儿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脉象的变化微微停顿。她感受到的尺脉沉细,像是沉入了深井,越往下探,脉象便越发地微弱和沉重,仿佛失去了生气。她稍微调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细如丝线般的沉痛感。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迅速在心中分析着病情,口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月事淋沥月余,血色淡如洗肉水?”那是一个细致而精准的病状描述,女人的眼睛突然睁大,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点头示意自己确实有这种症状。
林婉儿没有多言,笔尖已快速划过诊单,写下了“脾不统血”。她的笔锋稳重而流畅,接着在归脾汤的“炒白术”旁,画上了一朵小梅花。那是师父教给她的重点药物标记法。梅花并不是随意勾画的,而是师父曾经反复叮嘱过,在治疗过程中,只有最关键的药物,才能得到这朵梅花的标记。它像是一个小小的信号,告诉她这个药物在治疗中不可忽视,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梅花的花瓣柔美而饱满,线条精致,仿佛随着她的手指轻轻跳动,呼应着内心的那份专注与决心。她对着病人的脉象思考片刻,再次调整姿势,准备进一步的诊断。
她知道,初赛的压力很大,但每一个细节的精准判断,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而每一次触碰脉象,都不仅仅是技艺的展示,更是对她从师父那里学到的中医智慧的传承和运用。
第二位病人走上诊台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仿佛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这沉重的油脂侵染了。那是一位满脸胡茬的卡车司机,粗糙的手掌和满身的沧桑似乎在诉说着他与这座城市的联系。他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是常年驾驶的劳累让他身心俱疲。
旁边的中医师刚刚下诊,目光略带自信,“弦脉,建议降压治疗。”声音中有一种强硬的判断,仿佛已经确定了病情。然而,林婉儿却没有立即认同。她依然保持冷静,走到司机的面前,微微探出三指,稳稳地搭在他的脉象上。她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结实的脉络,慢慢感受到一种断续的涩意,脉象不是简单的弦脉,而是带有不规则的停滞,像是沉浸在浑浊水中的石头,隐隐透出一种无法排解的压抑感。
她微微皱眉,手指在脉象上轻移,忽然一个细小的病症提示在脑海中闪现,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声问道:“左胁刺痛常在申时发作?”她轻轻说道,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精准地切入了病情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