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刻钟前。

西市。

钟鼓开市敲响之后，商贩踮着脚翘首以盼，待第一波行人进入坊市，街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百年老店的马蹄糕，香酥松软，老人孩子最喜欢啊！”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刚出锅的驴肉火烧，太祖老人家也吃过喔！”

“各位漂亮的大娘婶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来瞧瞧名师精心雕刻的坠子钗环啊！”

在一片粗犷浑厚的叫卖声中，赫然冒出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吆喝声，词儿听上去还挺新鲜，有人循声望去，是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童。

小童尚未留发，顶着一个锅盖头，浓眉大眼，脸蛋红扑扑的，似那天边的红霞。

这么小就能帮家里做事了？

可真是让人稀罕！

一位头上插着银簪、装扮精致的妇人听小童吆喝有趣，不由驻足停留。小童身后有一个摊子，摊主是一位荆钗布裙的圆脸大娘，见有人看过来，立马堆起热络的笑容。

精致妇人见大娘模样瞧着敦厚，便转身往摊子来。

“大姐，你这有些什么货啊？”

开口问就是有意向，有意向离成交就不远了。

摊主大娘心里想得火热，脸上越发笑得灿烂，利落的给客人介绍起摊子上的各色货品。

摊子上的饰品用料大都是本地常见的桃木、榆木、梅木等，但做工异常雅致，妇人扫了一眼之后就挪不开了。

“哎呦，这喜上眉梢簪子上的小喜鹊胖嘟嘟的，看着就惹人怜爱！”

“天啊，好不容易有我能带得上的镯子，太难得了，其它地方的镯子圈口都大了！”

“还有这个桃木平安扣，摸着温润如玉，没有一点倒刺，我大闺女刚生了小孙孙，送洗三礼再好不过了！”

摊子上的饰品琳琅满目，妇人是捡起这个喜欢，捡起那个也不舍得放下，小半会儿功夫，身前就堆了十来件。

眼见着妇人跟挑萝卜白菜一样捡了一大堆，摊主大娘神情纠结，半晌，好言相劝道：“大妹子，我这摊子只要不刮风不下雨都会开张。你……你别冲动，挑喜欢的合适的再买。”

店家劝阻客人买货？

这可真是头一回遇到！

妇人惊讶之下，手上动作缓了缓。

她低头看看自己挑出来的饰品，又抬头看看一脸赤诚的大娘，“噗哧”一声笑了。这大姐可真是实心肠，莫不是怕她买多了后悔？妇人也不解释，又挑了一对桃木平安符和葫芦把件儿，这才停下了手。

“大姐，你算算，这些一共多少银钱？”

“真买这么多啊……”摊主大娘一边惊叹，一边小心扒拉妇人选中的饰品，然后扳着手指头算账。“哎，我算算，喜上眉梢梅簪二十八文，老桃木镯子一百八十八文，……，一共是二十八文又一百八十八文又……”

算着算着，大娘卡了壳。

她尴尬地朝着客人讪笑两下，又从头开始。

太阳渐渐高升，即便有大伞遮挡阳光，街上也热了起来。热气熏腾，内心着急，大娘额头慢慢冒出了汗，这一热一急，算账就越发糊涂。

到底多少啊？！不行，不行，得找人帮忙，情急之下，大娘想出了搬救兵的法子。

“大头，快去找你金珠姐姐！”

小童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听到自家阿娘的疾呼，扯着小嗓门应了一声，倒腾着小短腿飞快跑走了。

“大妹子，劳你等等，马上……马上就好。你看这天气热的，快扇扇风！哎呦，这扇子到你手里就雅……雅致起来了，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妇人接过簇新的葫芦形蒲扇，又听大娘奉承她几句，本来不耐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她接过扇子慢慢摇着，劝和道：“大姐，我不急，你擦擦汗。”

她倒要看看，这摊主大娘找来算账的帮手是谁？

约莫一盏茶后，小童顶着一头汗水回来了。

妇人看着小童身后跟着的人，神情一怔，大娘请来的竟然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约八九岁的年纪，鹅蛋脸，身着靛蓝小褂和长裤，斜挎着一只柿红色的布包，看上去与别的小娘子别无二致，唯有眉眼之间特别的鲜亮，让人挪不开眼。只见她走到摊子前，脆声道：“婶子，您找我啊？”

“金珠，你来了就好，快帮忙算算，这些饰品一共多少银钱？”

妇人眼尖，她看见小姑娘一边听摊主大娘报价，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放在身旁的小手偶尔拨弄着，几息后就说出了结果。

“三千一百九十四文。”

好厉害的小姑娘！

妇人惊叹，十多个数字的总和，不用算筹，短短几息就算出来了，且结果丝毫不差！